李昙把心放回肚子里,手一松推他下去,“回去吧。我出去一趟,你把人给我看好了。”
他大踏步地上马离开,留下小兵蹲在原地发呆。
过了一会,小兵才抬脚重新走下地牢,倒了两碗水,端着水溜达过了一段路,把一碗水放在了关押三伦的木门外。
三伦盖着一床破被子,睡得很熟,并没有察觉。
小兵直起腰来,又转过两个弯,走道尽头处就是宿羽的牢房。
牢房里一片漆黑空荡,似乎不太对劲。不过地牢里光线阴暗,小兵一时没看清,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呆住了。
直到洞开的牢门发出“吱呀”一声牙酸的摩擦声,他手里的水碗才“砰”地落下,碎瓷片随之散了一地。
风沙冰雪粒子扑面,李昙纵马穿过雪原,远远地看见了流民村上空升起的细白炊烟。
到了流民村,九回岭就不远了。刘副校尉没走多久,他应该还来得及求个情——至少给个痛快,别把马沙像什么东西一样挂在城头上。
他说宿羽时是一套一套,其实自己也内心发虚,想来想去都觉得这种裁定有些草率。但李存年军令如山,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不敢违逆,只敢做点小动作。
李昙腾出手擦了把冻得发疼的脸,猛地一扬鞭。清脆击打声落地,战马飞速狂奔了起来。
天空中憋着一场大雪,阴沉沉的乌云压住了阳光。
他掠过流民村村口大旗,前方突然步出两匹战马,李昙脸色一沉,猛地调转马头向西。没跑两步,又有数匹战马合围而来。
李昙冲不破包围,勒住了马缰,咬了咬牙,“爹。”
李存年就像没听到这声“爹”,利索地翻身下马,两步走过来,一把将李昙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李昙被拽了个趔趄,又被李存年猛地一剑鞘砸上了膝盖,他被生生地砸跪下了,同时愣是没敢抬头,“爹,我……”
狠狠一鞭甩了下来,李昙肩头剧痛,整个人略微一缩,听到李存年自言自语了一句:“废物。”
五六年前李存年还是陇州军的鹰扬卫,与北济一场鏖战,队伍几乎被砍得片甲不存。李存年独自回了金陵,带着一身伤痕推开家门,看见的是满庭白幡。
烧光血亲斩光部属,就像剥皮去骨一样锻造出一个孤家寡人。纵然李存年生性和善,却也不由自己地在情感之外打出了一层铁壳,对谁都不大信任——除了李昙。
李存年握了握马鞭,心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昙被宿羽那帮人带成了一个心软手软难堪大任的软骨头。前几年李昙是极度聪明勇敢有见地的一个好孩子,照理说怎么都不该长成这么个怂货。
早知道如此,三年前他就该让宿羽直接去守九回岭——或者让李昙去。
李存年一句话都不想说,“回去。”
李昙硬着头皮,“爹!就算老马他是奸细,他也——”
李存年硬邦邦地回答:“别叫我爹。”
李昙沉默地直起身,抬手压了压肩头火烧火燎的伤口,“……将军,末将是……事出有因。”
李存年直起身,挥开众人,“说。”
李昙说:“就算马沙是北济的奸细,他也是我们的兄弟。兄弟信义不存,情义犹在。……爹!”
又是一鞭挥下,这次李昙胸口都渗出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