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人肯定和阿言很像吧,肯定是风华正茂,让人见之难忘吧?”慕齐喃喃地说着。“如此人物,错过了也是可惜的。”
“红颜枯骨有什么好可惜的呢?”于翎靠在车座上,“也许当年他的风采无人能敌,现在陌泉记得还有多少人真的记得他呢?”
于翎的声音十分的平淡,本应该是带着些许伤感的话,却让慕齐之前一直有些起伏的心绪安稳了下来。
“恩,阿言说的总是很有道理。”慕齐叹了口气,“总是那么的‘宠辱不惊’。”
“小少爷还真是高看我啊。”于翎的话里面也带了丝笑意,手放上了方向盘,开车往昨日做情报的公寓开去。
在快要开到的时候,慕齐突然开了口。
“如果我认识了那样的人,我想我陷的比我二姨还要深。”
于翎的手指似乎紧扣了方向盘一下,骨节按得有些发白,而脸色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不好。”于翎微微摇了摇头。
“为什么?”慕齐似是很不理解的模样。“深情不好吗?”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注1)泽清,虽然我一直教导你了很多东西,唯独情感的东西,我教导不了你。但是你要记得,不管如何,总归……过犹不及。”于翎缓缓地说着,“而他人再好,要先认清那人是不是你的良配。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对于不是你的,还是早些抽身。泽清,你太重感情。”
“有吗?”慕齐笑了起来,“教官,你交给我的第一节课就是,作为一个特务,不能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只能有信仰。”
“是吗?我忘了。”于翎叹了口气,“年纪果真大了,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
“阿言,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回英伦好吗?”慕齐幽幽地说着,“或者去郢开——虽然没去过,但是那里应该是个美丽的地方,不是吗?”
“我们可以在山坳里买下一块地,圈个小小的院落,搭几间小小的竹楼,古色古香的。里面要有竹子,竹子将篱笆围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看不到里面。旁边最好有个湖泊,然后阿言你写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落霞……”
于翎打断了慕齐的话,“泽清,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慕齐突然拔高了声音,“我知道,按照我们的主义,买地是不可能。如果只是这样也没关系啊,我们去英伦啊,找个避世的地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于翎有些无奈。
“那我到底说的是什么?”慕齐有些失控,进将军府之前做好的心里暗示已经完全没有用处,叫喧着要把心底的东西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喊出来,“对啊,你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你带走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你是知道的了,可为什么呢?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呀,寻——”
“够了。”于翎猛地停下了车,“泽清,不要闹。”
“闹?你觉得我在闹?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模样?”慕齐深吸了口气,心绪平稳了几分。“我知道现在不是摊盘最好的时候,但是阿言,我受不了了。我怕的要命,你大概已经忘了辛明二年十二月发生的事。但我这几天一直在做那几天前后的梦。”
然而慕齐知道他心底最想说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
于翎抿着唇,不再说话,听到辛明二年十二月这个时间点,不由闭上了眼睛。
“梦到你走出朝堂,梦到你在黑屋里浑身是血,梦到那个棺材,梦到你墓地那片竹林。你是轻松啊,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可我呢?你把我推上那个位置,却要我一个人走下去。我是个人,阿言,我是个人啊……”
慕齐的声音干涩,似是想要哭。但是慕齐知道,他的眼泪早在那年流完了。
“你说我有能力,我一直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我作为一个皇帝做的已经足够了。可是好冷,一个人真的冷的很。阿言,我也是会报复的。我过继了寻辞云,将他培养成了尧二世。”慕齐似是在梦呓。“你有多么宠他,我对他就有多狠。你说我可怜不可怜?他们都以为我在报复寻芷兰。芷兰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报复她?连我真的恨的是谁都不知道。”
“当我在楼溪沙漠被俘虏的时候,我竟然无所谓,因为这本来就就是九死一生的赌局,我在大漠征战的时候就一直下着这样的赌局,那还是第一次输——或者我潜意识里一直希望我能输。”
“泽清别说了。”于翎忍不住打断了慕齐的喃喃自语,然而慕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继续说着。
“手筋被挑断,血从我的手腕还有我的脚踝流出来,我就想着这么血流尽了也是好的。他们不知道我是大燕的皇帝,就这么慢慢地折磨我,我竟然觉得解脱。”
于翎只能听着,一丝丝冷汗冒了出来。闭上了眼睛,他以为……史书里面不是不是这样子的吗?该死的就不应该相信史书!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于翎胸口的气血翻腾了起来,压抑不住的腥甜味涌了上来。
“他们觉得我是个硬骨头,一开始折磨起来可带劲了。我一直都一声不吭的,他们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这样把我扔在荒漠里了,晒死过去就没有醒来过。我也不知道最后是被野兽吃了还是真的被寻遥词大发善心地弄回来,不过就像你说的红颜枯骨不值一提罢了。”
慕齐的声音平淡地很,说的似乎就只是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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