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就是漫长的、无休止的拷打,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突然有一天,他的牙关被卸掉了。叶红林猜想到可能是有某个兄弟咬舌自尽,这些人为防自己也自/杀。从这天开始,这些人也知道他们骨头太硬,拷打是没有效果的,而他们孤零零陷在这监牢内,没有可供威胁的弱点,三人都有死志,相互威胁也没用。
这些人不再管他们,任由他们带着重伤,准备拖死他们。当时三人还关在同一间监牢内,有个兄弟夜里在他手上悄悄写了个“值”字。问他值得吗?
值得吗?
叶红林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这一生似乎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值得不值得这样深奥的话题,是读书人、是大人物们才该想的。
叶红林就是个普通渔民,即便小时候老爹出海遇难、亲娘改嫁,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经历,在海边这样的人太多了。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他继承了父亲的好身板儿,水性极好。靠海吃海,小时候他就这么流浪者长大,靠海里的鱼虾果腹,居然也活下来了。
后来,他们广州来了位好官,林大人大力扶持海贸,叶红林也在船队里找了份儿活计,跟着跑船。有人问他:“你爹就是死在跑船上,你怎么还去啊!”
叶红林笑而不答,他们海边人不葬身鱼腹,又能葬身哪里呢?天下人在床/上死得最多,也没听说哪个不睡觉啊!
当时叶红林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重复父亲的命运,等攒够了钱,有个婆娘,有个儿子,至于婆娘是租来的还是买断就要看钱多钱少了。过一段逍遥日子,然后在某个狂风暴雨的天气里落海而亡。
本该是这样的,可叶红林没想到自己会遇见主上!
主上在香山那几年,是香山有史以来发展最快的时期,香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曾经吃不上饭的人能过吃饱、吃好,曾经破烂的街道拓宽、加固,曾经打光棍的汉子能娶上老婆,那些老病的老人不用一个人偷偷跳海担心拖累儿孙……一切都在变好,他也机缘巧合入了香山卫。
在那里,他终于找到了此生追求所在。不是和父亲一样,求生、求子、求死……他开始识字、开始练武,懂得配合,有了兄弟,有了……追求!他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奉献给主上,即便他看不到主上口中那个美好的世界,他有儿子,他的儿子能看到!
所以,当需要有人最后留守的时候,叶红林第一个站出来求死。他知道,他死定了。老天爷却总爱开玩笑,求死的人还活着。
叶红林缓缓向那位问他的兄弟点头,值!即便此刻死了,也值!
大战不死、刑讯不死,就是这伤病,也没要他的命。在他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的时候,狱卒们突然给他们上药了,说是上头的命令。叶红林茫然了,难道还有什么阴谋等着他吗?叶林红在同伴的提醒下才看到了给他们裹伤的其中一个狱卒袖口,有他们香山卫的标志。
那位卧底的狱卒给他们带来了宝贵的消息,主上正在想办法营救他们,千万不要放弃,不管多久,一定不要放弃!
好运气不会总是眷顾他们,没过多久,那位狱卒的人头就被官员拎着过来威胁他们。审讯的人从他们嘴里撬不出一个字,因有那位不知名兄弟的存在,刑讯官员以为他们三个还有诱饵的作用。为此,他们得以苟延残喘。
叶红林慢慢呼吸,努力活着,盼望能有一天再见主上。这一口气,一吐就是十年。
天牢只有一个小窗,小窗只能保证一天两个时辰的光照,叶红林看着阳光下的浮尘,以为自己也要同这浮尘一般,轻如无物。
突然有一天,叶红林和他的是三个同伴被提出天牢,被粗暴梳洗过一番之后,带上了大殿。
被粗暴对待,叶红林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狱卒们的抱怨。
“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对这还海外小国如此客气。什么炎洲,挺都没听说过,还要把他们的人还回去。不是说了吗,那就是逆贼!”
“你不要命了,现在朝廷说那是友邦,咱们就要以礼相待,逆贼的话不许再提!”
尔后,狱卒们再说什么,叶红林都听不见了,炎洲二字,足以让他热泪盈眶!
被扶出都察院监牢之后,三人被塞进同一辆马车。叶红林和其他两位弟兄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的眼泪。
叶红林被扶上大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主上,穿着类似曳撒又类似长袍的衣裳,红色、金色交杂,威严而庄重。十年过去了,他的主上容颜未变,而他却老了。叶红林想着自己梳洗时候看到铜镜中的塌陷的面容,早已苍老得不成样子。他曾经作为勇士,昂首挺胸的站在主上身边,如今在这样的自己,还有资格站过去吗?
没等叶红林动作,主上就站了起来,稳步走向他们。
叶红林挣脱侍卫的搀扶,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叶红林/白封/于秋水参见主上!”不知不觉间,这十年同囚的三人,生出如此默契。
“叶红林、白封、于秋水,朕的英雄,平身!”
主上扶起他们,叶红林激动地想说什么,口水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被拔了牙齿,他不仅面容塌陷丑陋,连口水都管不住了。叶红林瞬间自卑极了,自觉无脸见人。
主上却从袖中取出丝帕,为他们三人轻擦口水,安慰道:“不急,先去休息,随后再详叙。”
叶红林又被扶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