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卿皱起眉头,露出一副苦相:要命了!你可别再靠近我。
金麟儿思虑起来。
昨日,傅筱同他洗刷桌椅时,本打算说些什么,被他发问打断,后来就被气走了,什么都没说。到了夜里喝酒时,他们三个人都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只自己实心眼,把酒一口闷掉。
难道,那酒有问题?
金麟儿明白过来,傅青芷被缉妖司重创,负伤遁逃,必定会来找执印人。毕竟傅筱时日无多,她不得不冒险行事——昨夜喝的酒,是傅筱同陈云卿在集市上买来的,傅筱能感应到傅青芷,可能发现酒被动过手脚,只是不晓得她有什么打算,于是将计就计,演一场戏,大家装作决裂分开,引蛇出洞。
金麟儿想通此节,终于松了口气,玩心高涨,抱住陈云卿,扯着嗓子干嚎:“我的命好苦呀!”
陈云卿浑身僵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过了,收一点儿。”
金麟儿抱着陈云卿不放,听见对面那座房子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瓦片碎裂声。
他心里乐得不行,面上险些绷不住,把脸埋在陈云卿胸口,大声地哭喊:“姓孙的只知道打我,在一起那么久,只和我睡过一次!”这话当然不是说给陈云卿听的。
傅筱看金麟儿同陈云卿搂得那么紧,只觉一股无名妒火猛地往天灵盖上钻,用力把金麟儿扒开,怒道:“抢兄弟的男人,你算什么兄弟?”
金麟儿不能输掉气势,两眼一瞪,气壮山河地回吼一声:“你这个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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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吵着好玩,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反正不是自己家的。
暴雨在窗上扑腾,噼里啪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金麟儿:“你说你喜欢云卿大哥,可你除了花他的钱、不给他好脸色看、揪他耳朵,你还为他做过什么?他为你丢了官职、离开父母、四海漂泊,任你呼来喝去只为讨你欢心,可你连给他看真面目的勇气都没有!”
傅筱忽然语噎,眼睛被雨水淋s-hi了。
他抹了把眼睛,道:“我已没几年可活。陈云卿,我不祸害你。况且,他说的对,我相貌丑陋,你纵然曾经喜欢过我,可若看到我的真容,必定会被吓跑。”
“行,我成全你们,你们等着。”
傅筱抢走金麟儿腰间的乾坤囊,又在陈云卿的包袱里翻找出写字用的宣纸和笔,把挡在身前的陈云卿撞开,跑到门口屋檐下的空地上。
他把血倒进碗里,又跑回房,用毛笔从门框上沾了孙擎风砸门时留下的血,抬起金麟儿的手,掰起他的一根手指塞进他嘴里,道:“咬一下。”
“做什么?”金麟儿一口下去,咬破指尖。
傅筱沾了金麟儿的指尖血,终于跑回院子里,跪在地上,先用沾血的毛笔在纸上写出金、孙两人的名姓,再让笔尖饱饮碗中血,在纸上画出一行符文。
“人心易变,唯有阿姊,一直真心护着我。”
傅筱说这一句话,声音很大,既是有心让傅青芷听见,又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他取出丹朱送给傅青芷、傅青芷转而送给自己的女娲石,把石头放在符纸上,双手掐起指诀。
陈云卿、金麟儿走上前,站在傅筱身后。
孙擎风亦从房顶跳下,浑身s-hi透,站在傅筱身前,脚边淌出一个小水洼。
金麟儿抬手想给孙擎风擦擦脸,举到半空才想起还在戏里,不尴不尬地挠挠头,忍住想去抓他的手的渴望,问:“云卿大哥,他在施展法术?”
孙擎风冷哼一声,不屑道:“蠢东西,是咒术。”
“你闭嘴!”金麟儿心下只觉刺激,面上佯怒,“只有我大哥才能叫我作蠢东西。你不仅不愿信我,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我不要你做我大哥了。”
孙擎风虽知是做戏,心里仍有些不好受,问:“你说什么?”
金麟儿生怕玩砸了,迟疑道:“我、我,我……讨厌你?”
孙擎风没忍住笑了一声,挂在眼睫上的水珠顺着鼻梁落下来。
傅筱施完咒,把符纸塞进装血的碗里搅弄:“《金相神功》是我从一只远古金雁妖手上偷去走的《遵生手札》中所载,原本,我想自己练,但是那法术妖邪血腥,阿姊不让我练。”
他把碗递到孙擎风面前,道:“《手札》中有个忘情血咒,饮下以后,会忘了你的心上人。”
孙擎风漠然道:“我没有心上人。”
傅筱嗤笑:“人该跟人在一起,而不是与你我这样,非妖、非人,又非鬼的东西厮混。”
金麟儿心里没底,冲上前抢夺孙擎风手里的符咒。
可孙擎风动作太快,把血水和符纸一饮而尽。
碗落在地上,摔成齑粉。
午后暴雨初歇,天地间一片狼藉。
红枫林碎叶一地,红得像一滩滩冷却的血。江河泥沙滚滚,泥地上满是残花落叶,田间枯败的秸秆东倒西歪。水珠无力地从枝头滑落,滴在小水洼里,溅起稀疏零星的小水点。
一年的欣欣向荣,从此开始转为颓败。
傅筱是最先离开的。
他说要回昆仑坛城,什么行李都没带,只从金麟儿手上,拿走了两张青铜鬼面,说这东西是自己买的,不能便宜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