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功好,也就不去扶她,笑着将那纸卷揉成团抛上去,小香揉揉眼顺手接过一看,抿了抿唇默默地伸指一弹仍旧丢回小柳怀里。他挑眉笑笑,在树下随地一坐,状似无意道:“瞧聂三师父那模样,虽然平日里冷冰冰像块棺材板子,可也不像个杀人魔头哇,更不必提什么妖术邪术……”

破旧小鞋在枝叶间晃晃悠悠,小香侧过脸去闭了眼不做声。

“明天就廿五了,听说云鸿道长和灵智方丈已经赶到江宁府啦。”小柳嘴里叼了根青cao,眯着眼朝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丢一颗小石子,顿时惊起金光点点,他这醉翁意不在酒,树上那沛公却仍旧是默不作声。

许久,小香翻身跃起,踩着桃树枝干晃了晃,笑眯眯地跳下来道:“武当少林的人最是无趣,两个白胡子老头子有什么好瞧的,听说镇西头屠七家闺女要出嫁,咱们回去瞧热闹要紧。”说罢拽着小柳的手便往外走。

这里是丐帮七星堂总堂,因是净衣派的地盘,各处守卫的丐帮弟子都是衣着齐整形容端正,有几个人早就看鹑衣蓬头的小香和小柳不顺眼,碍着苏星海的面子不便喝叱,这时见小香拉着小柳往外走,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假作不知,连苏星海那里也不去禀告一声。

两人回了桃花镇,已经是入夜时分,小柳自有他的破窝去窝着,临走不放心地说道:“小香你要是没处去,跟我去小庙蹲着烤点芋头吃罢。”小香挥挥手笑嘻嘻道:“我藏了些铜钱,饿了自会去买烧饼吃的,你不必担心我。”

说完,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笑道:“没见过叫花子还有钱买烧饼吃。”另一个横眉挥拳:“小爷原本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叫花子!”这话说出口,小柳先愣了一愣,小香也怔住,顿时气氛像被腊月里的刺骨北风冰冻了一样,硬生生僵住了。

聂三在,才有了桃花溪边的一个小小的窝,聂三走了,竹屋毁了,聂小香再无处可去,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容身之所,除了埋在桃树下的一百个铜钱,她什么也没有。

三两句笑闹勾起小香的伤心事,小柳心里愧疚,连忙拉住她安慰道:“过完明天,聂三师父赶走了那些坏人,自然是会回来的。”低头看了看小香用雪白纱布包裹伤口的左臂,又叉腰笑道:“到时候聂三师父一出马,包管这些敢动你的人哭爹喊娘,吓得屁滚尿流!”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消息灵通四海,当年祁连山聂家与铸剑山庄花家的旧时仇怨小柳并不是没有听说,从前的聂沉璧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气他并不知晓,他只认得桃花镇的聂三师父。

小香抬起右手去轻轻碰了碰左臂的雪白纱布,眨眨眼故意放声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谁砍我一刀,就让师父还他十刀,谁刺我一剑,就把他戳成刺猬!”说罢,忽觉意兴索然,塌下半边肩膀撇了撇嘴斜眼道:“我堂堂丐帮桃花镇分堂堂主聂小香怎么说也算是个人物,哪里需要别人来替我长这分脸面!”低头想一想,又朝小柳笑嘻嘻道:“小柳你等着瞧好了,改天小爷我坐到丐帮九袋长老的位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毕竟是年少粗心,小柳见她眉眼舒展,一扫之前萎靡颓然的神色,也就放宽了心,又随口说了几句笑话,匆匆告别了回了镇西土地庙老窝去。

天气晴好,月夜也就显得十分的舒朗明净;春末四月的夜里,风稍稍带了些热气,也不再贴着地面吹过,反倒像是清晨初起的百灵鸟,打半空里悠悠地过去,越显懒散温吞。

桃花溪边早已有了零星蛙声,虫鸣唧唧,夜越发的寂静。

翠竹依旧,碧桃如昔,竹影摇曳,桃枝婆娑,对面十丈远处是大火烧得焦黄的土地,身后三步处是黑黢黢只有疏疏竹影的林子,小香捧着从桃树下挖出的瓦罐,往路当中一块大石头上一坐,慢慢倒出瓦罐中七零八碎的玩意儿。

四个面容各异却都笑嘻嘻的胖娃娃泥人是六年前聂三赶集回来买的,有几次险些被摔烂在地上;竹编知了是聂三用编鱼篓剩下的零碎篾片编就,小小七只,精致玲珑又栩栩如生,从大到小排成一溜,是她七八岁时最爱把玩之物;剩下便是一堆铜钱,不数也知道,是一百个子儿。

二月十九,是聂三在桃林中捡到小香的日子。每年到了这天,他便会摸出十个铜钱给小香道:“自己去镇上买些糕点吃。”家中没有女人,聂三蒸的糕饼从来难吃无比,却年年到了这天都不忘蒸一笼;再难吃,两人一狗总能默默吃得精光。

聂三给的铜钱,小香就悄悄存了下来,埋在竹屋前的大桃树底下,十年一百个子儿,算一算,给师父买一身新衣裳已经足够。

如水月华安静地落入竹林里,斑斑点点摇曳晃动,小香望着竹林出了会神,低头数出五十枚铜钱来握进手心,稍稍一迟疑,又再放回去十枚,与泥娃娃竹编知了一起重新密封了埋到树下去。

溪边一株杉树笔直耸立,足有五六丈高,枝叶繁茂碧青葱翠,小香足尖点地,扶着树干像猴儿一样飞快地攀上三四丈高,从枝叶间一个废弃的鸟窝中摸出个包袱,包袱里是聂三给她买的黄衫绣鞋,同一对耳坠一枝玉簪,聂三原想让唐婉吟送她回祁连避祸,这身衣裳却只穿了几天。

小香坐在树杈间,将那包袱抱在怀里,脸微微贴上去,似是还能感觉到聂三双手抚过她眉眼的温暖。她闭着眼靠在树上,心里轻轻唤了声师父,这一瞬间竟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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