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真不曾想过,扶苏在朝中过着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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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一言不发地跪在大殿外。
经过十余日的车马颠簸,回到宫中,一刻还未歇息,便被人带到这宫门外,说陛下吩咐,长公子回来后,便直接跪在门外,听候旨意。
也不知跪了多久,仿佛已是到了正午。迟日当头,灼烧般将人炙烤着。
额前已出了细密的汗,然而身子却还是阵阵发冷。扶苏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裘皮大氅,只觉得仿若深陷冰火两重天,当真是煎熬。
然而那厢宫人从门外出来了,却仍是无奈道:“长公子,陛下正同几位大人商议着政务,不容人来打扰。恕奴婢尽力了。”
“罢……”扶苏极力摆出笑来,声音却已然嘶哑了,“有劳了……”
只是,进出大殿的官员络绎不绝,一批一批的来了又走,却迟迟没有听见嬴政宣扶苏入内的消息。
心知嬴政这是着意要整治自己,却也不在意料之外。扶苏强撑着j-i,ng神,暗暗告诉自己,可绝不能在此刻昏过去了……
“大哥?你这是……?”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胡亥有些焦急地跑上前来,道:“大哥为何跪在此处?”
扶苏转头看向他,方欲开口,胡亥身旁的赵高却忽然上前,道:“公子,陛下还等着你进去考察你功课呢,莫要太过耽搁了。”
胡亥看了一眼扶苏,又看了一眼赵高,最后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赵高看向扶苏,倒是对他行了个礼数周全的礼,便带着胡亥进去了。
步入门内,胡亥问道:“方才大哥面前,老师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下去?”
赵高低声道:“公子,这宫中之事还是莫要多问为好。该知道的,不出几日自会知晓;若是不该知道的,问清楚了,怕是要惹祸上身。”
胡亥被他说的有些骇然,便迟疑着道:“老师,但大哥仿佛是有些病着的模样,还要在这大日头底下跪着,我见了着实有些不忍。不知稍后见到父皇,该不该……劝劝?”
“自然是该劝的。身为长公子的胞弟,你目睹他当门而跪,没道理不替他说话。”赵高笑了笑,道,“只是此事公子不可心急,须得掌握火候,方才有事半功倍知晓。待会儿且看我眼色行事。”
虽然懵懂,胡亥却也按照惯常,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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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在胡亥的背书声中,照例喝着茶水服下了今日的丹药。
服罢之后,他垂眼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着的茶水,久久不语。
“父皇?父皇?”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胡亥的声音。
嬴政骤然抬起头,回过神来,问道:“可曾背完了?”
胡亥颔首,见自己父皇分明是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不禁有些失落。而这时,衣袖一紧,抬起眼便见一旁的赵高给他使着眼色。
于是胡亥忙跪下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嬴政抬了眉,有些意外。
胡亥道:“儿臣方才进宫跪在门外,似是颇有些虚弱的样子。儿臣不知大哥犯了何过所,只斗胆……恳请父皇能宽恕他一回!”
嬴政闻言,目光由散漫变得深沉。片刻之后,慢慢颔首道:“你既有此善心,那么朕便让他进来罢。”说罢扬声吩咐宫人将扶苏带进来。
不消一会儿,扶苏穿着厚厚裘皮大氅,在宫人的搀扶下,极缓地走了进来。由于跪得太久了,步伐颇有些颤颤巍巍。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上前来行礼,便错开目光看了旁边的胡亥赵高一眼,道:“你们退下罢。”
待到房中只余下他二人时,嬴政淡淡问道:“你可知何罪之有?”
“儿臣不该抗旨不归,而是……去往蒙恬将军处。”扶苏垂着眼,仿佛是极为乖顺的样子。
“既然明晓,为何故犯?编了个说不圆的幌子糊弄朕,还‘恰好’生了一场大病?”嬴政冷笑一声,撩起衣摆起身走到扶苏面前,微微眯了眼,沉声道,“既是病着,为何一路颠簸回来倒全然无事?甚至在这宫外跪了好几个时辰,也能安然无恙?”
扶苏垂首不语。
“无话可说?”嬴政冷笑一声,道:“那么便说说,朕头一次让你参与战事,你便私自抗命率军北折,同朕手握重军的大将私下往来。这……又该如何解释?”
过去蒙恬入京时,便传言扶苏同他私下有所往来,甚至蒙恬离京之际,扶苏还亲自相送。旁人便也罢了,但这蒙恬对于嬴政而言,是定江山稳乾坤的一颗重要棋子,他绝不能容许这颗棋子有半分差错。
更何况他再清楚不过,扶苏对待自己面上虽然恭顺乖巧,然而暗中的心思却是极少有人能看得明白的。
便连嬴政也不能。故而他无时无刻不在考验,提防着对方。
他打内心里是希望扶苏能一切如他所愿,不生事端,然而偏生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便是嬴政此番大为光火的原因。
“此事同蒙将军无关。”仿佛是听闻提及了蒙恬,扶苏开了口,道,“是扶苏因了久不相见,意欲前往一探,叙叙旧谊。”
“旧谊?”嬴政冷冷一笑,正待说什么,一低头却看清了扶苏身上的那件貂裘大氅。
此物他是认得的,正是多年前天下未定之时,将亲手擒杀的貂做成大氅,赏给蒙恬的。连此物都能转赠,这“旧谊”只怕是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