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她彻底从我眼界里消失,我才伸个懒腰打算复路。不避生人的金黄田地
仍在向我不停招手问候,寻一隅空地,倚着栅栏,任被丰硕果实压弯了腰的麦穗
搭在我的肩膀,小酌一杯她留给我的啤酒,微醺后意识朦胧,摆弄起那把弓来,
迷迷糊糊的把箭搭在弦上。
我向天空射箭,不知箭落何方。
只有几只乌鸦受惊后伴着嘲哳远走高飞,那根箭头仍不见影迹。
「弦有三种选择……」
我记不得后半句了,但我也对这前半句产生了酒后才有的悟彻,谁知道我刚
才拨弦用的是哪一种呢?或许我的那根箭已经被天空彼岸的爱神接住,投向所爱
之人了呢?
二
「博士——!」
有人在唤我,那声音似乎来自高处,理所应当抬头望去,那小小的身影已经
快步到了阶梯的下半,只能看见她满怀笑意的面容,双手捧着的酒桶比她的身躯
还要宽上几番,手指间好像还握着一根细箭。
「哎哎——我来了!」
我背起弓站定,迎面朝她奔跑。双臂揽着接过酒桶,触碰她手套外露出的柔
软手指时也如拥抱一般,似乎同时触碰到了静电,这两人怀中的酒桶险些跌到地
上裂开。
「席德佳,院长他们都还好吗?」
「嗯,有了罗德岛的帮助,酿酒的经费越来越充足了呢,诶诶,院长还说要
给我们送一大车啤酒哩!」
「嘿嘿,恐怕坏家伙号是装不开哦~」
她把头侧过来以看清前方的道路,也正巧不巧的对到了我的视线,「唔,博
士小心点,我们就快下去了。」
「没问题的!」
我笑笑,然而心里对身后高低不平的阶梯还是存有恐惧的,生怕哪一脚踩空
摔个人仰马翻,这沉甸甸的啤酒桶再正好砸在脸上,落得个再度失忆的下场……
可是,在我身前的是她,绝不能露半点怯弱。
一路的闲谈,说遍了修道院的大小新事,少女滔滔不绝向我讲起这一年多来
的变化,诸如哪里添置了新的盆栽,哪里开辟了新的储酒间……直到下一次钟声
响彻,才发觉时间已接近日暮。
渐渐远离修道院,人烟也愈发稀少,除了天空中成群结队飞回的归燕,只有
越来越靠近的麦香。
「博士,还是叫我空弦吧。」
「在修道院这种地方,总归正式点比较好。」
「诶,我还是罗德岛的一员啊,当然要用我们之间的代号啦。」
「可是你知道么,席德佳……算了,待会再说。」
我几度哽咽,钟声再度敲响,我更要说不出来那种话来……只是想着往麦地
里走,越快越好。
突然感到酒桶坠石般的沉重,是她的身躯稍稍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
来,脸上红懵懵的,越发凌乱的脚步也像是喝醉了酒,「抱歉,我们走吧……」
看着地面,那双长靴像是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在我视线里来回窜过,酝酿已
久的想法再度于脑中浮现。这是双很棒的靴子,少女的精心打理让它一直保持着
光鲜亮丽的本色,而这次的返乡之旅又为它蒙上层并不觉得讨厌的风尘,鞋面的
白色倒映着日光,穿在修道的少女身上显出一种别处难寻的圣洁。
「明明是双长靴,圆圆的跟小皮鞋一样,真想去……吸溜~」我咂咂嘴,在
梦中吃了一顿美餐,低着的头大抵是有好长时间没抬起来,「嘶……脚踝下方还
有两个透气孔,小空弦应该很热吧……」
「诶诶?博士你还好吧?要不我们现在这里歇息下?」
当声音从酒桶的另一面传来时,我才发觉是自己过于沉醉幻想,肩部一震,
双手一颤,差点让酒桶掉下。怕不是因这从木桶香中逸出的酒气,也让我越来越
感到面部发热,红懵懵的。
「不用不用……」
还是赶路要紧。
回到那片麦地,将酒桶放到一块茂密麦穗中颇为空旷的地方,打开。
「呃……那个,很感谢你这次能陪我来拉特兰……博士,谢谢你。」
「也要谢谢你的到来,才让我知道罗德岛外边还有这么好的风景。嘿嘿……
我在文字里看到的拉特兰可比这没劲多啦!来,干杯!」
「干杯!」
木质酒杯相互碰撞,敦实的声音与天外的钟声交汇,两股黄色清澈泛着白沫,
在空中一跃似比作心的形状,「啪嗒」一声落下,交换彼此所在的位置。然后是
「吨吨吨」的声音绵延一阵,最终以一声畅快淋漓的「哈~」放下杯子,品咂滞
留在空腔里的清爽。
天边的火烧云如缎带般缭绕着下沉的红日,彼端的玉弓伴着几颗稀星悄悄爬
到天穹。望着沉日,她与我都沉默着,觉得有些寂寞了,便心有灵犀似的同时侧
过头来,我很想说点什么,那想法已我脑海中压抑许久,可开口之后却还是被第
二个字塞住了喉咙。
「我……」
少女听到这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向前一跃拽住我的手臂,异色的瞳孔里闪
着同样的光辉。
「可是你知道么,席德佳……」少女突然一怔,整个人冰住了般,然后接了
杯酒灌入自己胃囊,好像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就连胸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