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镇,不算繁华也绝不破败。一如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镇子一样,它最为豪华的建筑便是镇中心那哥特式的尖顶教堂了:居民们早晚在教堂里祷告,祈祷圣光基于他们庇佑,免于沦为那些嗜血怪物的食物……
可是,此时此刻……
黄昏的阴影洒下,整座镇子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没有神父悲悯的祷词、也没有孩童们齐唱圣歌的空灵声响……
白穆走在通往教堂的那唯一一条石板铺就的路上,皮制的靴子和石板接触,他的脚步并不重,可是在这一片静寂的镇子里,却突兀极了。
回音荡开……让人莫名不安……
毫无预兆的,一道劲风从侧边袭来,白穆却像早有预料,本来直线往前的路线突然往左侧偏了一步,正正好躲过了这只利爪。于此同时,悬挂在腰侧的剑也已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却又漂亮的弧度,精准地命中目标。
但发出的却并不是利刃入肉的闷响,而是“滋啦啦”好似炙烤什么的响声。那不明黑影发出一声似是野兽哀嚎的惨叫,在夜幕全然落下的前一刻,化作一抔飞扬的沙土,消散于这世间。
几乎是那怪物消散的同时,白穆听见一点细微的动静,似是啜泣、又似惊呼……
——还有幸存者!
白穆正打算过去,下一秒,却脚步顿住,身体缓缓地偏了了一个方向。
此刻,天……已然全都黑了……
而通往教堂的,那原本由圣光点亮的道路上,遍布着密密麻麻地红色光点。
“呼哧”、“呼哧”,好像饿极了的野兽看见猎物的喘息,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原来那红点……是眼睛。
——吸血怪物的眼睛……
妮娜抱着弟弟躲在教堂的圣像后面。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对发生了什么仍有一种不确知的虚假感。
她只记得,昨夜她于睡梦中被母亲摇醒。
——她的母亲曾在男爵府上做过侍女,礼仪修养在这座偏远的小镇上难得一见,不少人都愿意让家中女儿在乌兹夫人家里小住一段时日,嫁龄的女孩尤甚。
但那天晚上,是妮娜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的慌乱无措,她的神情甚至因为惊恐过度有些狰狞。
妮娜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可是乌兹夫人已经顾忌不到女儿的情绪,她把自己的幼子塞到长女的怀中,甚至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动作粗暴地把两个孩子从狭小地窗子上托举出去,用一种几乎嘶吼地语调道:“跑!快跑!!去教堂!!!”
妮娜不明所以,但这可怕的语调让她甚至不敢抱怨自己被摔疼了后背,连忙抱起弟弟往教堂跑去。
身后那间屋子里,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旋即是什么翻倒的声音,妮娜想要转身回去,可屋里的乌兹夫人像是知道女儿的想法,声音尖锐凄厉,“跑!!别回头!!!别——”
那声音戛然而止。
而母亲被怪物扑到咬断脖颈的一幕,正映在被抱起的男童眼中,一直乖巧不动,试图减轻姐姐负担的男孩蓦地挣扎起来。
妮娜没有看见那一幕,但那突然停下的声音已经足够她产生最坏的联想。
但是那一刻,她却是不可思议地冷静,她抬手把弟弟的头压在肩上,不让他再看,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往教堂跑去。
街道两侧的嘶吼哀嚎同时落入耳中,在耳畔喧嚣鼓噪的风声中仍旧突兀,喉间的血腥味翻涌,肺像马上就要不堪重负地炸开一般。
终于……教堂的尖顶映入眼中。
——快了、快到了!
可同时身后呼哧的喘息声却已经步步逼近。
圣光映照的路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狰狞的黑影,它生着尖利的爪子和獠牙,向两个人冲来。
妮娜往前跑,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怎么跑得过怪物?
发抖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下一步踏歪,她整个人重重地摔了出去,像母亲托举二人一样,她只来得及把弟弟抛向教堂的方向,就绝望的闭上了眼。
许久,好像又只过了片刻,她听到一声焦急更咽的高喊,“姐!!姐姐!!!”
妮娜睁眼,一道圆形半透明的护罩挡在她的前方,正泛着柔和的光,那怪物似乎很厌恶这光芒,往后退了一步,妮娜趁机连滚带爬地进了教堂。
方才保护她的是一块石头,不起眼的,好像是随手在河滩上捡到的鹅卵石。
那是一位借宿在乌兹家的旅者送的,它最初并不是这样平凡的模样,而是闪着莹润的光辉,好看极了,也就是因此妮娜才忍不住多看两眼,被对方注意到,才得到这慷慨的赠送。
如今看来……
这真是极为慷慨的赠礼!
凄惨的哀嚎一直持续到天边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入,妮娜就抱着弟弟蜷缩在圣像后过了一夜。
但好似希望的白日,却终究被证明只是幻象。
事实上,躲到教堂里逃过此劫的一开始并不止姐弟二人。
年迈的神父大人、就住在附近的罗姆叔叔、被失眠困扰多年每夜都来祷告的罗斯伯伯……
罗姆叔叔颤着声问:“那是什么?”
“暗夜里的魔鬼,以鲜血为食……”总是温和慈祥的神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们要去通知主教大人……”
……
便是不去找主教,也不可能一直龟缩在教堂里。
于是,罗姆叔叔出去了、罗斯伯伯出去了、最后,琼娜婶婶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