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筵一眼就看到苏冷清,死小孩被人吊在廊下,模样虽然凄惨可怜,却是安安静静不哭不叫。
小风筵跑到他的跟前,苏冷清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瘦小身体蜷吊半空,看上去特别孤苦可怜。
于是,小风筵拉拉舅舅的手,舅舅轻描淡写几句话,苏冷清就被人放下来,此后成为小风筵的书童。
一晃十二年过去,比风筵小两岁的苏冷清已到弱冠之年,可悲小厮身份总如针扎心头,握着这串变色的江南菱角,苏冷清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苏家,世代书香,本是自由之身,而今却沦为奴仆!
这一切都是风家所赐,眼前自称大少爷的人,三代前不过是个马厩小厮,现在却如救世主般站他的跟前,而他还不得不依赖对方的庇护!
很多时候,苏冷清恨自己无能,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能报仇雪恨,无法重振门楣,对命运束手无策,也只能自怨自艾!
苏冷清握着菱角,手越来越用力,直到菱尖扎进手心,刺得他钻心的疼!
一旁风筵察觉不妙,又不敢上前劝阻,苏冷清的脾气就是,越是劝阻越是坏事,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想通。
风筵知道他心头一道坎,那坎里藏着满满的恨,一直找不到机会发泄。
当年,风家人多势众,家丁护院几十个,号称山城第一霸。
风老爷捏着借据,强迫苏冷清按下手印,本是要把他卖给戏班子,后因宁若知的阻拦,风老爷没有得逞,但也拒不交还卖身契。
这一次风筵回来,曾提过卖身契,前后两次都被骂回,第三次更被扇了耳光。风筵更加确信,老爷子忌恨苏冷清,有意留着那张契约,恐怕来日要做文章!
说到底,苏冷清不是荆轲,恨得要死也没那杀人的胆,把风家老爷咔嚓一刀了结!
“少爷?”阿辰从门口探头,勾进半个身子,瞟一眼苏冷清,才又看着风筵,低声道:“老爷叫你去大院……”
风筵心里咯噔一下,本能抬头望着苏冷清,而苏冷清却浑然不觉,站在桌边握着那串菱角,指缝里的血已经涔到桌上!
风筵心里狐疑,脸上却还笑着,打趣道:“阿辰,上回叫你多买白药,你看我的话是对的吧?”
阿辰沉声道:“要我跟去吗?”
“我跟你说笑呢,终归是我亲爹,还能把我怎么着?!”风筵憨厚地笑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话是说得轻巧,但哪能去去就回,风筵一去便跪石板,家法处置棍木奉十下!
自从前年舅舅病世,回到山城的风筵,大少爷的威风不存,被老爷从责骂开始,渐渐变成罚跪,再后来是扇耳光,而今更是棍木奉教训!
尽管风筵小心翼翼,对两房姨太太早晚请安,对弟弟妹妹诸多忍让,对老爷本人也是恭敬从命恪守孝道,仍是有无端横祸飞来!
比如上上次,苏冷清跟去收债,失手弄s-hi一沓借据,于是风筵跪石板挨棍子!
再比如上次,苏冷清跟去祠堂,失手摔裂太爷牌位,于是风筵跪石板挨棍子!
而眼下这次,苏冷清跟去酒楼,几句话泄露风家生意场上的事,黄老板下午被城中另一大户余家抢走了,在风老爷怒不可遏的咆哮下,风筵又得跪石板挨棍子!
这次损失的是临安大户,不等姨太太们加油添醋,老爷就亲自执行家法,足足打了大少爷六棍,又罚他跪堂前三天。
待跪到后半夜,阿辰送来食物,还有半壶茶水。这次被打狠了,风筵胃里难受,只喝了些茶水,吃了半截云糕。
风筵叫阿城带口信,说三天不回了大院,让苏冷清不用等门。
阿辰从正院回来,把话转告苏冷清。
苏冷清掉脸关门,跟着吹灯睡觉。风筵受罚是家常便饭,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旁人不用跟着瞎c,ao心。
风筵足足跪了三天,直到第三日亥时尽,才拖着疲惫身体,回到自己的小院。
大屋留着一盏灯,但风筵推门而入时,苏冷清已经躺下了,背对着帘子的方向,桌上摆着干净衣物,一副请君勿扰的姿态。
看着害自己挨罚的人,就这样无视他的存在,风筵无可奈何一笑,便拿衣物来到厢房。
阿辰已经备好洗澡水,跪了三天三夜的人,汗水混合跌打药油,粘腻身上着实难受。此刻洗澡确实勉强,身上骨头都快散架,但要说不洗就躺下,那滋味也绝不舒坦。
等洗完澡之后,风筵若无其事站着,叫阿辰查看后背右侧,那里某处痛得厉害,呼吸时都带着疼痛,好似压着千钧重担,肌理下更有烧灼感,搞不好是被老爷打断肋骨!
阿辰用手一摸,表面微微隆起,按压有水肿之感,八层是肋骨断裂了!
看到阿辰皱眉,风筵就知道了,低声劝道:“老爷在气头上,难免出手重些,不用太在意。明日抓几服药,悄悄熬了送来,别搞得兴师动众……”
☆、第二章
回到大屋,吹灭油灯,帐中一片黑暗。
风筵平躺床上,尽量放缓呼吸,想着那位临安来的黄老板。
那日,风筵察觉苏冷清失言,隔日谈事没再带他,本想事情已经抵定,耀祖又在一旁陪同,饭局之后便先行离开,把那串代表江南风物的菱角送给苏冷清。
谁料想就在他离开后,耀祖被有心人灌醉,跟着黄老板遇到余星海。余星海开出更低价格,商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