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人冲进教室,这个噩耗在人群中爆发,霎时间整个世界如煮沸的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的表情。

兴奋、尖叫、悲伤、疑惑……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完全听不清了。

陆昕麻木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明明早上才见面,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说过话,明明还说想要帮她,就这样结束了?

齐愿的葬礼在三天后,齐父齐母邀请了全班的同学一同参与。

自从齐愿一死,她终日浑浑噩噩。她时常看见齐愿的身影,在讲台上,花坛边,树荫下,课桌前,反正无处不在。

齐愿有一张笑起来如同阳光明媚的脸,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这些许许多多的齐愿都一股脑地冲她微笑,仿佛在弥补着这三年来她不动声色而又无疾而终的暗恋。

陆昕惨白着脸,心里明白这只是齐愿的泡影。于是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再难从对方的死中走出去。

齐愿成为了困着她的笼子。

她坐在接送的校车上,雨下得好大,像要吞噬天地的洪荒古兽。

坐了一个小时的校车,陆昕有些头晕,她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看着车窗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圈乌青,双目无神,枯槁而孱弱。

雨滴溅在车窗上,顺着平整的玻璃往下滑出千百道,映在她的倒影上。

车厢内飘散着一股低沉的气氛,有人在座位上捂着脸,肩膀不停耸动;有人沉默地红着眼圈玩手机;有人神色不忍,似乎难以接受事实。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腆着肚子,嘴上叼着烟低低叹气,正伸手把挡风玻璃上的雾抹开。刻薄精明的班主任,一脸粉饰皱纹的浓妆,表情肃穆悲伤。

但陆昕觉得自己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她把视线移向窗外,窒息的孤独感掰开她心上的罅隙,铺天盖地。

堵了快二十分钟的车,终于到了齐家。

一群人悉悉索索地下了车,又被眼前高大精致的建筑震慑了。齐家的葬礼场面正派而奢华,道路两旁缀满了花篮,一直延伸到门前。建筑上彩色的部分都被黑白的绸缎覆盖。

班主任走在前头,摁响了齐家的门铃。

“您好,这里是齐家。”墙上一个对讲装置响了。

班主任小声清咳几下,说道:“您好,齐先生,我们是齐愿的老师和同学,受邀来参加葬礼。”

门开了,人群鱼贯而入,陆昕落在最后,扶着墙慢慢地走。齐家大院广阔雅致,无端又让人感觉空虚。

她想象着齐愿在这里的生活,宅门深深,人心莫测,似乎也未必幸福。

宅子里人很多,有大有小,都穿着黑衣,聚集在一起,声音又小又密,宛如苍蝇嗡嗡直叫,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齐父齐母站在回旋楼梯上,各自身着黑衣,表情沉静肃然。齐家人人生得一副好容貌,但骨子里刻着的凉薄却根深蒂固。

齐愿继承了父母的外表,却与齐家人截然相反,温柔开朗,人人爱戴。

葬礼开始前,他们来到灵堂集合。

祭坛上摆着齐愿生前的照片,明眸皓齿,言笑晏晏。齐愿的棺椁被茂盛的白菊花簇拥着,这些永生花无端繁茂了些。

棺盖反射着冰冷的光。陆昕怔怔地遥望这个木头盒子,错过了齐父过于官方的发言。

整场葬礼流程安静冷漠,照本宣科,许多人双眼通红,心思各异,也不知道有谁真心在为齐愿伤感。

齐家儿女众多,齐愿并不算得宠,如今一死就更是少了一个竞争者,对于齐愿的弟弟齐思和姐姐齐妙而言,不得不说是天赐良机。

齐家重男轻女,齐思刚上初中,被活生生溺爱成了一个废物,色厉内荏,欺软怕硬;齐妙则更嫉妒齐愿,她明白不管如何齐家继承权都在齐思身上,因此便把炮火对准她,阳奉阴违、笑里藏刀。

齐家人一聚首,餐桌上皆是战火硝烟,刀光剑影。

陆昕在灵堂里跪坐许久,一直等到宾客散去,齐家人也都出去送别了,她还是坐在原地。

齐愿的□□已死,灵魂也轻飘飘地升了天,可她仍执迷不悟,痴心纠缠。

她其实并不希望齐愿知道自己喜欢对方,还省的叫她难堪。毕竟在齐愿眼里,她们两人只不过是刚熟悉起来的同班同学。

陆昕原本是想要将这秘密瞒一辈子,瞒上欺下个十来年,直到两人垂垂老矣,在街上擦肩而过时,看到对方功成名就、婚姻圆满。

她们不会经常联系,只是在某一天愚人节时,假装群发消息,把这段感情当作玩笑一样说出口,这就很足够了。

可是这一切都结束在三天前。

齐愿死了,带走她的满腔爱和希望,陆昕突然丧失了人生的方向,她开始感到迷茫。就好比一个人寻着灯塔的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还没走到目的地,灯就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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