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一条手臂,行至中央,已然摇摇欲坠。
“你这又是何苦。”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谢无酬定住目光,便看到了师祖的身影在空中浮现,“你明明知道,微生厌已经死了。”
谢无酬没理会他,反而因为这番话越挫越勇。
师祖陪着她走了两步,看着遥遥无期的尽头,忍不住问:“你就不想知道,她临终前跟留给你的话?你这么固执,怕是要伤她的心。”
谢无酬顿住,身体贴在石壁上,指尖蓦然一松,便顺着滑下去一大截。
石壁上蹭出一道长长的抓痕,血色的印记留在上面引出各种蛇虫鼠蚁。
谢无酬摇摇欲坠,挂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师祖飘到她身边,“你妹妹死了,你还活着。既然你选择听你妹妹的,不如就好好活下去。”见谢无酬略有所思,师祖又透露道:“其实两年前,你妹妹就死了,她的魂魄之所以还能撑这么久,是因为求了我的缘故。但凡是皆有定数,可变通,却绝不能翻覆。”
“她说了,今日卯时一刻,古灵台等我。”
谢无酬就像是没听到,仍旧是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就在师祖觉得她是在做梦的时候,底下那些舔舐过谢无酬血液的邪祟们突然一个个地摞了起来,脚下被供起来,紧接着就看到头顶垂下来几串藤条,绿色的软物落在手侧,竟然是活生生的螣蛇。
螣蛇有翅,师祖眼睁睁地看着谢无酬被带走,忍不住咂舌,他怎么给忘了,谢无酬是瘟女啊,瘟女是万毒娘子啊!古灵台下面这些积年的毒物吃了她的血,自然是愿意为她所用,乃至唤来祖宗帮忙也顺理成章。
谢无酬筋疲力竭地趴在螣蛇身上,刚被放在地上便听到一声惨叫。
是言守心的怒骂声,“贱人!你竟然算计我……”
谢无酬抬眸看去,眼见言守心那双有着半尺长的指甲的手,生生抓进了微生厌魂魄的心窝。
“微生!!”谢无酬声嘶力竭地往前爬,恍惚间好像看到微生厌朝她笑了一下。
“咚——”
古灵台上的丹炉轰然一响,万里霓虹一迭迭漾开,微生厌魂体归一,于恢弘紫气中凝结为一粒药丸。
言守心掩饰不住地狂喜,谢无酬见状下意识往前冲过去,只见一道霹雳将古灵台击作两半。谢无酬于这一头止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头言守心的皮肤生出红色的细纹,随着他的血脉突然生出花草将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原地,随着天雷滚滚而来,言守心恐惧至极地被困在原地,接受着一遍又一遍的惩罚。
一时间,整个古灵台都塌陷下去,带着所有的一切,即将沦为永不超生的死物。
谢无酬望着深不可测的深渊,毫不犹豫地往前一跃。
丹药还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后正当谢无酬抬起脚尖,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却将她一把推开,她被击到石壁上跌落在地,身旁也落下细细密密的雷点。
她狼狈起身,正欲质问天地,结果刚启唇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齿缝。
喉咙滑动,腹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一个念头约上心头,谢无酬忍不住湿了眼眶。
“为什么……”谢无酬木然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师祖从半山腰飘上来,看着远处一片灰烬的古灵台,看着空荡荡的炼丹炉,恍然大悟。他飘到谢无酬的身旁,有点雪上加霜似的说:“你不知道她让你来,是为了给你吃吗?”
怪不得,爬山爬的那么积极。
师祖感慨,“这药,是真的好东西。你这样,也算是完成了你妹妹的一个念想,从此往后,你再不是会给人带来灾厄的瘟女了。”他嘿嘿笑道:“说是这世间唯一的神,也不为过。”
师祖说了良久,却没有得到谢无酬的回应。他忍不住附身去问,“高兴坏了?”结果猛地看到谢无酬的眼睛,被吓得退了好几步。
“你疯了啊?”师祖气极反笑,这丹药确实有不可言说之功用,只不过是神是魔,使用者可自己做选择。
微生厌费尽心力,还给谢无酬一个这么完美的世界,可她却选了一条最行不通的路。
师祖看着谢无酬纯黑的双眸,忍不住摇头,“白费了。”
谢无酬脸上看不出情绪,她默默站起来,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她回头要走。师祖忍不住问,“你就不想知道,你妹妹留给你的话?”
“留给我一只会吞噬我记忆的萝卜。”谢无酬回头,看着师祖,突然笑了起来,“好让我在漫长的等待里,将她彻底忘记吗?”
师祖的笑容渐渐散去。
“师祖,陪你们演了这么久的戏。”谢无酬转身离开,声音落在身后,有些凄凉:“我好累啊。可是,为什么连到最后,你都要骗我……”
她根本,就没来得及,给我任何话。因为她被言守心伤了喉咙,根本就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从哪日起,她一睡着梦里就不断重复那段情景,日子久了,梦境就变得模糊,仿佛真的假的再也激不起波澜。
可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这场平安喜乐的戏,她原意陪着微生厌演到最后。因为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