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十方幻境是针对猴子的心魔所设,我作为一个不慎闯入境中的外人,即便是在里面受了些伤,只要离开幻境回到现实,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哪曾想,在猴子怀中睡着后,我的确被弹出幻境,然而却是带着几乎枯竭的仙元回到了肉身。

我的元神回归肉身时,猴子仍陷在十方幻境中,尚未苏醒。他双目微阖,眉头紧锁,额角冷汗涔涔,就像被梦魇住一般。也许是在幻境中遇到什么麻烦事了罢,我猜测,知道余下来的一切,他只能独自面对了,除了心急之外,我竟什么都做不了。还好临走之前,我将桃子留给了他,这样即使没我陪着,以那颗金桃的效力,在危急时刻保他一命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也因为那颗桃子,元气大伤,害了场重病。终日意识昏沉,如陷入混沌之境,丧失了五观五感,对外界之物再无所知。似乎睡了一场弥天大觉,又做了一场醒来就忘的春秋大梦。

待我伤好,不知又是几百年过去了。我睁开眼,看到原本被业火烧得尽是灰烬的五行山,竟然奇异地长满了茂盛的果木,开遍了芬芳的花草,彩蝶蜜蜂在枝头花梢飞舞着,没有数尺寒冰,也没了十丈业火。

我知,在我沉睡的数百年中,猴子心魔已灭,刑期将满,也许不日他就要离开五行山了。

我心中雀跃,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低头去喊他,“长留哥哥!”却听到“咔嚓”“咔嚓”枯枝断裂的声音,接着我身上原本就不太茂密的细小枝干纷纷化作腐朽的粉末,掉落崖底,不多大会儿就只剩了一根歪歪扭扭的主干。

“!”我吓得一怔,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心想,我没有花没有叶子,丑巴巴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连树枝子都不剩了,这可怎么办啊?加上我周围都是翠生生红艳艳的花草,对比之下,我的长相就太寒酸了。

又想,长留哥哥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我这邋遢模样,怎配得他?不免心中难过,瘪着嘴,恹恹地耷拉着脑袋。

“小桃树,你又活过来了吗?”

这时,猴子叫我。他还被压在山下,能活动的空间不大,只能吃力地偏着头,才能勉强看到我。许是这些日子不用继续受刑,他的神情明快许多,语气也比几百年前轻松了。

“前些年我睡了一觉,做了场梦,醒来后却见你全身枯萎,枝干脱落,以为你已经死了,还伤心了好一阵欸。”猴子笑嘻嘻道,“不过现在见你抽了新枝,应该没事了罢?”

“新枝…”我疑惑地瞅瞅身上,才发现枯枝断裂的地方不知何时冒出黄豆粒大小的绿色嫩芽,痒痒的,似乎在往外长大。我心一喜,天知道,从小到大,我身上还从未抽过新枝,一直都是枯枝败叶的模样。这么说…我也随着新生了?

“是啊是啊,长留哥哥,你成功战胜心魔离开幻境,我也新生啦,双喜,双喜~”我愉快道,又摇了下身子,想让他夸夸我,回想着在幻境中他待我这么好,我想,他是不会吝啬几句赞美之词的罢。

“你很开心嘛,小桃树。”猴子笑道。

“自然开心啊!”我点头如捣蒜。心想,既然我说什么猴子都听不懂,那就做一些动作给他看,等我再长大一些,法力再多一些,早早修炼成人,就可以面对面和他交流了。

可似乎有什么不对。猴子为何一直称呼我为“小桃树”,而并非“欢喜”?我明明告诉过他,我叫欢喜,而他亦答应了我,会永远记得我。

他为何不称呼我的名字?我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在幻境中,我是一只桃树妖,在现实中,我是一棵桃树。

在幻境中,我说我曾认识他,在现实中,我就长在他头顶不过一丈的位置。

在幻境中,我说我仰慕他,在现实中,我对他摇身子晃脑袋十分热情。

即便我忘记直接告诉他“欸,大圣,其实我就是你头顶上那棵歪脖树!”以他的机灵劲儿,也该对上号了罢?

呔!这事儿也怪我,我该对他直说的,偏偏脑子一抽给忘了。

可即便是我不直说,即便是凭以上三点不足以让他认出我,那么…那两颗险些要了我性命的金桃呢?难道也不足以让他联想到,幻境中的“欢喜”与现实中的“歪脖树”是同一人吗?

直到此刻,我才不得不接受,并非是猴子不会联想,而是——

我信了他的话,而他…却将我…忘了。

“大圣…”我望着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好像有点儿…难过…”

猴子见我本摇身子摇得起劲儿,突然安静了,又恹头耷脑的没精神,于是唤了我一声,道:“嗳。”

“我没事…”我缩了缩身子,紧紧抱着自己,笑了笑,“跟你没关系,怪我自己笨。”

猴子蹙眉,好像在斟酌着想说些什么。

这时,从山谷尽头的小路上跑来一名小和尚,他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订了补丁的粗布袈|裟,脖子里挂着一小串佛珠,手中捧着一个木碗,碗中盛着白白的米饭。

等他走得近了,我又看到他身材消瘦,容貌清秀,眉眼间带着几许梳理和冷淡。不过脆生生喊着一句“大圣!”却听不出什么冷淡来,分外亲昵。

小和尚捧着碗,攀着山崖上凸起的岩石,吃力地爬到猴子身边。坐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小石头上,他将碗送到猴子面前,道:“今天有大善人去庙里送香火,给了三袋白米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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