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鸿手指微动,整个人作无数气泡散开,脱离天目视线。
“老爹还是专心对付他们这些叛徒吧。”
任鸿在华胥山另一个角落现身。看到远处沙天楼主、姬辰、金霞道君联手对抗天目,他微微一笑,施展遁术准备离开。
此时,又有一道天光划破虚空。天目喷出雷光,轰向四面八方。
姬辰的周天星辰被雷霆摧毁,沙天楼主的殛天剑直接脱手。至于任鸿,他被一道天光照射,天目投影直接冲入天皇境。
“哎——”颛臾出手,一片幽蓝色剑光亮起,把天目照映而来的光辉打灭。
在那一瞬,天皇境被光辉照亮,任鸿看到颛臾的正脸。
忧伤、愁苦……他……他竟是在哭吗?
任鸿快速抽身,回到南方净土。
钧天祭起玉尺,正以纯阳仙光净化鬼怪。看他归来,大喜道:“你可算回来了,快快,你手中有什么丹药,快让我恢复法力。”
任鸿没吭声,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瞬间,钧天法力恢复。
“我说——”
见任鸿一脸沉闷,钧天闭上嘴,继续干活。
任鸿寻了僻静地方打坐,意识沉入天皇境。
叮——叮——
熟悉的水滴声响起。
但这次,任鸿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莫不是泪水坠落?
他向前迈出几步,想要绕过去观看颛臾的正面。
但不论他如何前进,都只能看到背影,而无法看到正面的颛臾。
最终,任鸿作罢,直接开口:“我刚才看到你的脸,难道你在哭?”
“哭?你我根源相同。难道你不知道,最初的‘我’不会哭吗?”
站在祭坛上的背影悠悠道:“喜怒哀乐……这人世间的种种情感,都与‘我’无关。”
“那现在呢?”任鸿盯着祭坛,似乎听到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击打在祭坛地面。
“诚然,最初的‘我’没有情感,如同一尊生活在人世间的神祇。但随着入世历劫,神祇走下神坛,已与凡人无异。”
任鸿说到这,又是一叹:“刚才我们在八代的天墓中不也看到了?后面几位阁主的神性越来越少,到姬辰的时候,已经是凡人为阁主。”
当年若非他具备人性,不再适合天皇附体,恐怕此刻的他已成为天皇一部分了吧?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当年死而复活,已经拥有七情六欲。”
“是啊,死前的我拥有七情六欲。但是我并没有体验过‘哭’。哭泣……距离我太遥远了。”
颛臾抬起手,通过手指仰望空中的天光。
“天皇阁主时期,我没有哭过。颛臾墓复活后,我同样没有哭过。”
狡辩!
任鸿默默做了一个口型。
突然——
他趁颛臾抬头的刹那,冲向祭坛另一边,终于站在了颛臾的对面。
颛臾表情很平静,没有半点啜泣、隐忍的姿态,但是泪水从他眼角缓缓流下,落在水面点起圈圈涟漪。
那一刻,任鸿仿佛体会到颛臾的心情,被那股寂寥、悲伤所感染:“你……”
没等他说完,颛臾突然上前,捧起他的脸。从他的眼中,颛臾看到自己此刻的姿态。
“原来是这样啊,我现在的姿态就是转世之前的那一刻。所以,我现在从身上滴落的魂力,就是眼泪?”
“真是一种无聊的东西,除了折损我的灵魂力量,没有半点用处。”
任鸿默默打开他的手,退后一步:“你生前最后经历了什么?”
“也没什么,你不也知道吗?我在天元殿尝试证道,被老爹斩了魂魄。唔……倒是体验一把撕心裂肺的痛。”
“你知道吗?撕碎灵魂的痛楚,是净世天火灼烧的十万倍。”
“而眼睁睁看着灵魂被天道之力毁灭,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份懊恼和后悔……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度体会。”
“是……是剑魂吗?”
也唯有剑魂的死,才能让颛臾如此悲伤吧?
颛臾惨然一笑,不再言语。
是啊,这不是废话吗?
除却半身毁灭,灵魂撕碎的痛楚,又有什么打击能让颛臾如此低沉?
“那么,你恨老爹吗?”
“恨有用吗?”青年抬起手,望着天光渐渐暗淡的穹空。
“当年我被老爹击败。‘另一个我’舍掉一身修为,以神魂为引,斩出一道足以劈开天地的剑气。”
“借助那一道剑气,我才能转世为你。”
“对转世后的你而言,你拥有辽阔的天地,无限的未来。”
“而我,只是一个半身被毁,坠入轮回之苦的失败者。”
“我已经没有爱恨的资格,一道飘荡在精神识海的幽灵,相信不久之后,我就会彻底消散。”
因为颛臾的一半灵魂进入轮回,已经转世为新的个体。他这道幽灵残念,仅仅是因为当年打击过重,深埋在灵魂深处的一道烙印。
如果任鸿不选择继承,那么这部分烙印便会在时光中自行散灭。
听到颛臾的话,任鸿犹豫了。
他不希望跟颛臾的人生牵扯过多。但是,他又忍不住好奇。对那被天皇摧毁的“剑魂半身”,内心充盈着一股向往。
最终,任鸿收住伸向颛臾的手,深吸一口气:“既然当年的事已经终结,那么就请你在不久之后自行消散。我的人生,不希望受到你的影响。”
颛臾没有言语,默默看着任鸿离去。
只是在任鸿离开后,他低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