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白答应着转身去了,贺言春继续往前走,就见坡下空地中,十来位军医正在对伤员进行简单的救治,而在不远处的另一边,阵亡的夏军将士,也被人抬出来,一排一排齐齐整整地摆放在草地上。
贺言春略微顿了顿,朝阵亡的将士走去。他在遗体之间缓缓穿行了片刻,蹲下身来,看着眼前静静躺着的一个年轻人。那人和他差不多年纪,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眼睛却还大睁着,依稀能看出,活着时一定是个英俊儿郎。
贺言春看了很久,才伸出手去,轻轻在那人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后他站起身来,脸色疲倦地看了看远处盘旋的鹰隼,对身后侍卫道:“传令给邱将军,让他把这些人收敛了,就地安葬。”
侍卫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贺言春站了片刻,又去伤兵所那边查看。先和军医询问伤员情况,后又安抚了众人几句,这才出来往营帐中走。突然就见远处几匹马朝这边飞驰而来。及至到他身边,胡十八才滚鞍下马,朝贺言春禀报道:“将军!昨晚匈奴残兵溃退,百夫长郑谡率部下八百名勇士去追赶,生擒蛮兵一千余人,此时正在回来的路上!”
贺言春闻言,精神一振,忙一边往营帐中走,一边道:“带人去接应他,不容有失!”
胡十八答应了,转身上马领兵去了。贺言春便挑帘子进了营账,侍卫端了盆清水来让他洗脸,见他倦色满面,不由心疼,道:“将军,您先歇会儿,饭熟了我再叫您。”
贺言春摇头,弯腰洗起了脸。他脸上又是血又是汗,生把一盆水洗出了赤酱色。正洗着时,程五掀帘子进来了,有些懊恼地道:“将军,刚提出来两个活口审了,原来这果真不是大单于的兵马,却是左贤王部族的。那厮这回派的兵还不少,估计把全部族的兵力都集中到这儿来了,准备来个一网打尽。直娘贼!他们也不想想,我大夏虎贲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贺言春却拿着洗脸的帕子怔住了,半晌才道:“这么说来,真是左贤王部故意放出消息,把咱们引来的?……那大单于的兵力呢?却又去了哪里?”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单于坐在马上,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抬眼朝前望去。
熹微晨光中,可以看见山坡下面连绵起伏的营帐。这是邝部骑兵中的一支。从邝实领军进入大漠以后,大单于的军探一直密切关注着这支军队。三天前,邝部俘虏了几个匈奴牧民,打听得左方有小股骑兵,主将邝实便派前将军邝不疑率一万兵马,前去查看虚实。当大单于觉得,终于到了他们下手的时候。
黑暗和白昼交替时,往往是营地警戒最放松的时刻。夜间巡守的士兵已经十分疲劳,换班的士兵则刚起身,有的人甚至还没醒过盹来。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候,大单于的三万骑兵已经悄然接近了营宿地。
战斗是在一瞬间爆发的。负责警戒的斥候骤然吹响号角,营地枕戈待旦的士兵刚爬起身,潮水般的匈奴骑兵已经嗷嗷叫着,挥刀砍了进来。锋利的箭镞从天而降,像一阵黑色的急雨,箭头击穿皮盔钻进骨肉,只余白色的箭羽震颤不止。
营地里一片混乱,哭叫声、喊杀声、金铁交击声响成一片。正在这时,夏军营地中几十个骑兵突然杀出。领头那人手执长刀,径直朝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迎上去,如一柄利刃,直插敌军阵中。跟着的士兵也个个悍勇,竟生生杀进匈奴阵营中,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又从左翼突围而出,重又冲回了夏军阵营中。
前面夏军人人无不替他们捏着把汗,直到这时才纷纷振臂高呼:“邝将军!邝将军!”
邝不疑一勒跨下马匹,调转马头,长刀指向对面骑兵,大声喝道:“匈奴骑兵,不过如此!怎挡得住我大夏儿郎!弟兄们,随我上!”
夏军士气顿时为之一振,咚咚战鼓声中,夏军逐渐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近处,双方人马互相冲进对方阵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战成一团。近处,弓弩手在将领号领下,张弓搭箭,一阵阵铁镞如飞蝗般,越过长空,落在对方军中。
正在双方战得难分难舍之际,谁也没想到的是,夏军后方,突然有士兵开始撤退。起初只是一小拨人,但身处混战中,只要有一两个人逃命,周围的士兵便会一窝蜂地跟着往后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