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这样,我才指望你能保持那种行动力。所以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即使是离开我们去幼年军校,我也没有阻止。”

“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这话该对你妈说。儿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闯过来,虽然不容易,但你现在所拥有的,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呃?”我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并不是指权力、地位或者荣耀,不单纯指那个。你现在所处的高度,让你有一个广阔的未来,有机会自由选择,自由行动,做许多人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情——即使这样,你还是准备放弃?”

很美好的前景,但是,我目前的选择不正是基于自身的自由意志吗?我这么想,也就这么回答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道:“不错。这么说吧,儿子,这里永远是你重新出发的起点。但是,如果你在外面跌了跟头逃回来,想把这里当安乐窝的话,我可是要把你赶出去哦——”他故作严肃地拍了拍我的屁股,笑道,“毕竟,你长大了啊。”

“您的儿子是不会逃跑的。”我微笑着告诉他,也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逃避。

“那就好。走,去吃午饭。”

明媚的正午,我向父母道别:“顺利的话,很快会回来。”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句话自己用了将来时。

汽车驶过整洁宁静的街道,路两旁高大的行道树已然冠盖相接,只留出些许缝隙,那是阳光播洒种子的通道。在这样的瞬间,内心洁白细腻的思绪啤酒沫儿一般浮现,于是我对司机说:“等等,时间还早,我想去趟史瓦齐别馆。”

“元帅。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已经不住在那儿了。”

——不愧是优秀的副官,对我的意图了如指掌哪。

“秃——去年九月份以后,夫人搬到佛洛依丁山庄,独自居住。”确切的补充,重音落在“独自”上。

正在思忖姐弟间发生了什么,副官给我提出了谏言:“用飞行器的话,可以在五点之前赶回帝都。”

——在奥丁上空可以飞行了,这是莱茵哈特大人的改革措施之一。

从上空俯瞰,佛洛依丁山岳从三个方向袭来,又在交集的那一点扭作一团,撕扯出深峻的溪谷和岸线错综的湖泊。脸色苍白的积雪懒懒地趴在山体之巅,铃铛般的野花漫不经心地四处蔓生,把谷地染成五颜六色的一片。

飞行器在呈y字型湖泊中央突出的半岛上降下。半岛入口设有坚木材质的门,门那边是未经铺设的一径小道,通向我此行的目的地——佛洛依丁山庄。

让贝根格伦和司机留在门口,我沿着那翠绿欲滴的林荫道拾坡而上,重游故地。

——佛洛依丁山庄,曾是我们——安妮罗洁小姐、莱茵哈特大人和我——快乐的泉源。那年,也是在秋天,安尼罗杰小姐获准和我们共度假期。莱茵哈特大人为此兴奋了好几天,以致于到达山庄的当日就不慎感冒发烧,不得不窝在室内度过整个假期。但是,我们仍快乐无比。晚间,我把柴火抱进暖炉,让杏黄色的火焰安静地跳跃。莱茵哈特大人裹着毯子,抱着靠垫,半躺在炉边的长沙发里,一边大声抗议我禁止他出去骑马,一边耍赖地要我为他唱歌。最后是安妮罗洁小姐为我解了围,她送来我们最爱的饮料——热可可。可可盛在用金色雏菊图案装饰的精美细瓷茶具里,银色的雾气从杯子中袅袅升起,和我们的欢笑声融为一体,弥漫、扩散、消失在空气里……那样的日子,如今已转身而去,把我们抛得老远。

行进间,海拔渐高,空气由清冽转为清冷,心情也变得落寞起来,幸有路边溪涧三两声丁冬,林中松风前后嬉闹,略略排遣了心头的郁结。转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赏心悦目的草地深处伫立着一座双层木造建筑的山庄。回廊下,身材颀长姿态优雅的女性向我颔首示意。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她正好处于大门的中间,深棕颜色的门框和弧顶仿佛画框,衬托出她美丽的面容身姿。下午的光线为她镀上淡淡的光圈,那个样子,远远看去就像——

女神。

“永恒的女性指引人类上升”,古代诗人曾经发出如此的感叹。对我而言,安妮罗洁小姐就是这样一位永恒的女性。

第一次朝觐她,是隔着自家栅栏远远的眺望,眺望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圣洁安详的神情。很多年后,小小少年早已成长,对她的眺望却没有改变,因为她离我总是如此之远,远在皇帝的深宫内院,远在另一个世界。多少年来,把她的和我的世界连接起来的,是一根名为莱茵哈特的细线,而今,这根线即将被我割断。

现在想来,也许安妮罗洁小姐才是我们三个中最坚强的人。十二年前,她镇静地接受了骤然降临的命运,在敌视和孤立中保护了她的弟弟莱茵哈特,以及她的另一个弟弟,齐格。说莱茵哈特大人今日成就是靠了姐姐的裙带关系这种观点显然有失公允,但否认安妮罗洁小姐对弟弟之巨大支持的想法同样也属天真。事实上,我们面临窘境、困境、逆境,首先想到的往往是那位女性,我们从她那里得到力量和勇气,得到内心的宁静。就像在克罗伊奈赫的情形,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反而是安妮罗洁小姐的影像,因为潜意识里她是我们可以向之寻求救助的女神。又像现在,之所以见莱茵哈特之前会选择拜访她,也是发自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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