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当年一心想招揽宋编修,至今也对他跟了周王……他舅兄而意难平的齐王都忍不住要戳穿桓凌这番妄言:“桓御史之言毋乃过于神异了,如你所言,宋知府竟有通天彻地的法术,能将烧煤后飞入天上的烟气导入田地之间么?”
天子还是颇爱惜这个才子的,也愿意给长子留脸面,开口动问一句:“莫非宋卿是教人在田间筑灶烧煤,烧出的烟气如宫中火道般导入田土下面?”
新泰帝这一句话虽不能教众臣相信桓凌方才的说法,却能叫人知道,宋时身上圣眷正浓厚。
刚献了几十株祥瑞的人,就是得宠,就是有特权。别人要质疑之前得先想想自己有圣宠比不比得上他的厚。
一时间议论烟气不能做肥料,桓凌为了吹捧爱人要生造神话的议论声压下去了几分,齐王更不敢逆着父皇来,只眼巴巴地盯着桓凌,看他如何圆这个以气充肥的谎。
然而桓凌既未撒谎,自然无畏。他垂手站在殿下,在堂下皇子、百官杂糅着探究和怀疑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答道:“陛下所猜极准,宋知府制肥时,便是以管道引煤气下来,但却不是直接通进土里,而是先以自制的硫酸淋洗煤气,将煤气中原本害人的毒物洗入酸水中,两厢以毒攻毒,祛其烈性,反而制成了能促生嘉禾的好肥料。”
第187章
煤烟中的毒物用酸水融合,以毒攻毒……他这不是积肥种田,是学了炼丹术吧?
可寻常道士炼丹,那也是直接把煤扔进醋里烧炼,没有把煤烟通进去的……汉中府里定是藏着个海外神仙方士教他练药,不然宋时这么个自幼读书、状元出身的文人,就是积肥也该和老农取经,用些人听过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想起要把烧过的煤烟通入酸水里了?
身为朝廷大臣,却学炼丹术,真是……真是个弹劾他的好机会!
论起来,宋时当日一句“毋以妾为妻”,不知坏了多少人的前程,恨他的人只怕比恨周王的还多。若非圣上早将他放到汉中府,他名声又太高,谁也担不起杀害大郑第二位、当朝唯一三元才子的罪责,只怕早有人收买刺客杀他了。
如今他甩出这么大一个把柄,几位皇妃娘娘亲族、门人心中一阵阵心胸开朗,手中玉圭都竖起来了,就要出班进谏。才要出列,抬眼看到殿前肃然正立,向天子细细解释着“硫酸非流酸,乃为取硫磺精华,可融化铁石的烈性酸液”的桓凌,他们的喉咙却忽然有些干涩。
他们连硫黄都烧炼了,万一真个学会了炼金丹呢?
宋时炼的肥料都能把普通禾稻化生成十三穗嘉禾,炼出的延寿仙丹服下去,这人又当如何?
这一刻他们全然不顾考虑自己的身体,自己能否延寿,只想着一个同心思——不能弹劾他私炼金丹,万不可叫圣上动起召他回朝炼丹的念头来!
宋时此人虽是翰林储相出身,却不以清流自持,连肥水这样肮脏之物都肯亲手制造,谁敢保证他就爱惜身后名,不献金丹以媚上争权?
几位原本急着弹奏的御史又急急忙忙咬紧牙关,咬得太快的险些伤了舌头,失口发出呜噫的痛呼,反被纠察大朝礼仪的同僚记了失仪之罪。
御前失仪,少也要罚俸一月,实在是无妄之灾。
然而他们千般隐忍、万般吞声,也还没能拦住圣上自己觉着宋时像个炼外丹的,主动问桓凌:“你等在汉中府竟还学丹道方士?怎么想到以硫黄制酸的?”
那烟气是飘在空中的,如何洗得它?
桓凌神色一凛,敛衽躬身,先替宋时洗白了学道家方术的误会:“陛下明鉴,宋大人自幼饱读圣贤书,怎会效法方士?那些道士炼丹药是为服食升仙,宋知府制化肥则是为尽牧守之责,令百姓丰衣足食,朝廷钱粮丰足。其所出之心不同,所行之道不合,所化生之果自更殊异。”
他眉峰如剑,声音铮铮然如金石相击,字字恳切地说:“昔日宋大人知有北方边关流民寓居汉中,无以维生,便建经济园收纳流民,又教其炼煤膏以烧制耐火砖,凭此为流民换得衣食。但烧窑时有黑烟冲上云霄,烟气灰尘飘至数里,点污衣裳、烧杀花木,工匠觅汉几受害而得肺病。
“宋大人不忍百姓受苦,更不愿弃置此窑而使流民重新沦为乞儿,故此令人不远数百里从蜀中寻得巧匠,引烟气下行,设法滤去其中污物。”
为了洗净这烟气,他们宋大人呕心沥血、殚精竭滤,使人试遍了多少种方法,最后终于发现烟经含硫黄的酸液洗后最为干净。洗过煤气的硫酸液又怕它含有毒物害人,不敢轻易丢弃,炮制后才埋至深山——
嗣后见弃余污处草木繁盛异常,才试将其洒入田中,果然见禾稻丰壮,收成远胜不洒此肥的田地。
这怎么能拿来与方士炼丹相比?
物有体用,事有本末,焉能因其末节手段相似而混淆其根本!
这是宋知府为顾全百姓生计,为安定汉中地方稳定,为给圣上和朝廷排解粮税难收之困境,穷究经世致用之学。无论炼煤膏、炮制硫酸、洗煤烟气……皆为末技,本质则为经世济民;而那些修道炼丹的方士,看其烧炼药石之际虽与宋知府所行略有相似,但究其本质则为行骗诈财,怎能相提并论?
时官儿清清白白一个读书人,兢兢业业钻研工农业技术,为了大郑江山百姓,写论文写得……连他都跟着写了!这么心怀天下的名士,做的正经严谨的科学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