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么。

“哟,这位官人不是本地人?”

仙鹤楼门口摆着个算命摊儿,摊主是个眼睛上裹着一层黑纱的瞎子,此时正咧着嘴笑眯眯地对他说话。

祁安斜了他一眼,嘴上不说心里想,这些人当骗子都这么不走心的吗?

于是凉飕飕地开口调笑道;“先生还真是好眼力啊。”

那穷算命的哈哈笑了起来,神叨叨地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忽悠道:“咱家这儿长的可是天眼。”

祁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江湖骗子,这人看起来怎么也不过三十,身子骨也挺健硕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整这么个损功德的行当。他面前那只破碗里总共也就装了十几文钱,但就这体格,就算是去码头上搬货,也比在这里忽悠人赚得多。

还不等他开口讽刺,一楼的一个酒客就笑着嚷嚷道:“哟!瞎子又忽悠人那!”

这人一开口,整个一楼的散客都跟着起哄起来。

嘿,这人都已经“人人喊打”了啊。

可是这瞎子不知道是耳朵也有点聋还是脸皮太厚,竟然连臊都不臊一下,依旧冲着祁安嘿嘿傻笑,还强调似的又拿手点了点自己眉心的”天眼“。

祁安本来今天心情也不错,又被这穷算命的笑话给逗乐了,从腰包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扔进他的破碗里:“二郎神大爷,赶紧收摊儿去买条啸天犬吧。”

那瞎子听到响,看也不看就乐道:“哎哟,这位小爷爷可真大方啊。”

祁安没再管他,抬脚就往酒楼里迈进去。

这种酒楼他在京畿不知道去过多少次,楼层越高菜价越贵,以往都是在顶层订座,这回祁安掂量了一下腰包里的银子,然后去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木地板隔音太差还是这些楚州汉子嗓门儿太大,他坐在二楼都能听见那些散客聊天的声音,其内容依然是揪着那“大安j,i,an佞”北肃王不放。

什么“狗胆包天”、“罪大恶极”之类的云云,祁安都不禁感叹这些糙汉子懂的四字词儿还挺多。

他叫了壶烧酒和一小碟子花生米,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底下的人说书似地讲他自己。

那些人嘴里的北肃王死法还挺多,有些人说是叫皇上下令凌迟处死,生生剜了三千五百多刀才断气,还有人说是枭首示众,想象力丰富一点的还有什么五马分尸、捣成r_ou_泥,不过也有靠谱一点的,说是赐玉酒一杯。

祁安听得直起j-i皮疙瘩,脑海里不禁把这些血淋淋的场面往自个儿身上安了安,觉得真是瘆得慌。心说这样说来,他哥也还算是给情面的,好歹让他留条全尸,让他一杯毒酒死得安生。

而且如果不是这种死刑,他还真没法钻空子偷偷把毒酒给换了,然后等往外运尸体的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

这么一想,祁安心里突然舒坦了不少,觉得自己命还挺大。

他闷了一口温热的烧酒,从胸口一路烫到肚子里,脑子也一下子松快了不少。他想,不管怎么样,那些事情跟自己已经没关系了。

人生一场大梦,他活了快三十年,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做梦。

当年北境大败匈奴之后他凯旋回京,整个京城万人空巷,千万百姓全都簇拥在长安街夹道欢迎。

鲜衣怒马,万人拥簇,庆功宴上他用一坛烈酒祭奠马革裹尸的勇士——那个时候喝的酒,似乎也和手里这小酒楼里一两银子不到买来的廉价烧酒没多大区别。

他想,也许自己已经有点疯了。

从北境主帅到大安罪臣,从名垂青史到遗臭万年,也不过是在一朝一夕之间。

幸运的是他还留了这么条苟延残喘的烂命,过过曾经自己嗤之以鼻的混吃等死的日子。

转眼酒瓶都空了,花生米还有满满一碟子,他皱了皱眉头,喊道:“酒,再来一瓶!”

从前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到处晃,大白天闷在酒楼里喝酒的混蛋玩意儿,可如今他就是这么活着,而且还活得挺舒坦。

那时候他有的是纨绔闲散的资本,可他总觉得男人这一辈子总得干点什么,北境不平,家国难安,好像他不提刀挂帅,就没人能上战场了一样,觉得这大安没他祁安不行,非得什么事都由他过手。

可那时他太年轻,不懂什么叫功高盖主,也不明白这大安没了他祁长宁照样能万代长安。

现如今,是非成败转头空。

他本来就无妻无子,这一遭之后更是孤家寡人……不,应该说是孤魂野鬼。当真是了无牵挂,六根清净了。

他形单影只,这大安依旧是繁华盛世。

木桌子上歪歪倒倒着好几只空酒瓶子,日头到了午后,就慢慢不是那么毒辣了。阳光从大敞的窗子外照进来,暖暖地照在祁安的后脖颈上。兴许是人闲下来之后都会比较心宽,他趴着趴着,竟然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官人,官人。”

祁安被人从睡梦中摇醒,十分不耐烦地往上瞅了一眼,结果正撞上那穷算命的贼兮兮的笑脸。

他刚想开口说您到底有何贵干,就听到桌子底下传来两声惊天动地的犬吠。

“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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