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祐目光中的玩味,让萧护思心里略感难受,有不善之感。而心里也晓得,这汉帝分明是明知故问,念及此来的使命,压下心中的不适,拱手道:“我天禄皇帝率军游猎于归化州,不幸崩逝,寿安王柩前即位......”
“呵呵!”刘承祐很不礼貌地打断萧护思,作恍然状,感慨道:“早闻契丹主,帅十万之众南下,原来竟是为畋猎,好大的阵仗!”
说着语气转冷,威视凛然:“朕也准备了十万甲士,本意与契丹主会猎于幽云。只是如今看来,天公不作美,可惜,可叹呐......”
刘承祐的话,让萧护思眉头紧皱而起,抬眼直视着这个年轻的汉天子,果强势,言辞带锋。
注意到萧护思神情的变化,刘承祐转而问道:“来使且直言吧。你们新皇帝遣你来,意欲何为?”
闻言,萧护思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不过表现仍旧沉着,答道:“我天顺皇帝向来仁厚善良,见辽汉两国,多年以来,兵伐不断,边境军民苦于战事纷争,生计几难维持。今即皇帝位,有感于此,想要两国重修于好,各自罢兵,重开榷场商集,沟通往来。应汉人之言,化干戈为玉帛,共襄友好!”
听其来意,刘承祐显得很是意外的样子,阴阳怪气:“契丹新帝,有仁善之心,和平之志,这倒是令朕感到意外呐......”
萧护思眼睁睁地看着刘承祐问坐在殿中的郭威:“如今河北,已征调了多少军队?”
郭威答:“回陛下,步骑大军二十万!”
闻答,刘承祐这才以一种让萧护思惊颤的语气道:“知道吗?就在方才,朕还在考虑,率我汉家儿郎二十万,北上幽州燕,给你天禄皇帝吊唁,向你天顺皇帝道喜,贺他登临大位。就是不知,契丹皇帝,会如何待客?”
面对汉帝这几乎赤裸的威胁,萧护思有过那么一丝慌乱,但迅速地稳定心神,脑中回忆起南下之时耶律屋质的叮嘱,此行虽为议和罢兵,却也不可弱了大辽之势。
嘴角稍微勾了一下,萧护思直视刘承祐,语气也变得强硬:“我天顺皇帝虽则年轻,却也有贤臣良将、部卒猛士相随,南院诸州,尚有大军十万,国内控弦之士,可随时再聚十万。陛下若北来祝贺,那么外臣必建议大辽皇帝,于上京内造一别院,供陛下长住!”
“大胆!”
“放肆!”
萧护思此言一落,郭威及升任殿中补阙的热血书生王著先后出言呵斥,魏仁浦没有作声,那双眼睛也带有不善。所谓主辱臣死,这是必要的表现。
而萧护思面对此景,反倒更显安然了,腰板挺得更直。相较于臣子的激动,刘承祐表现得倒要自然多了,不以为意,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护思,收起了此前又是隐言威胁,又是威势凌人的态度,道:“契丹主欲使两国弭兵修好,对两国百姓都有其利,朕也非好战之君,没有不允的道理。不过,契丹主遣你南来,不会就带来这干巴巴一句话吧!”
听刘承祐这么说,明显感受到了汉天子语气中的转圜,萧护思也收起了倨傲的意态,答道:“外臣南下之前,已得皇帝陛下全权,和议条件,皆可斟酌而定!”
“既如此,那就先谈着,慢慢谈。事涉两国和平,百姓安定,朕着二宰臣,好生与你商讨,议出个和谈章程!”刘承祐淡淡道。
萧护思见状一喜,不过眼神一闪,又请道:“外臣南下之时,见大汉境内,兵马调动频繁,大军北上,无边无际。汉皇陛下既有和谈之心,可否先表诚意,暂止进军?”
“呵呵!”刘承祐笑了:“那首先要让朕看到你契丹的诚意。不过,朕可以先下诏,燕南汉军,退回城关,边线且先停战!”
汉帝这般态度,反使得萧护思心中稍安。刘承祐着人,引萧护思去礼宾院,又传谕冯道及范质,让二人先去谈着,再探探契丹人的底细。
而政殿之中,刘承祐问魏仁浦与郭威:“二卿以为,这辽使萧护思如何?”
“虽有张狂,进退有据,不堕其威,谓契丹主识人!”郭威没有刻意去贬低来使。
魏仁浦也平静地答道:“臣如今所思者,正是昨日殿中所虑,契丹如能臣勇将,力挽狂澜,其局面只怕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混乱,情势也没我们想象中的乐观。据闻,契丹新主,而今不足二十岁,弱冠之年,军前即位,只怕有贤臣辅佐啊!”
“魏卿所虑甚是,这也是朕有所体会的!”刘承祐点头道:“当初皇考崩殂,朕以幼弱之年继位,可谓主少国疑,契丹南略,伪唐扰边,孟蜀入寇,盖有小觑我朝之心。正仰赖诸臣辅佐,将帅奋武,方才外御边患,内修德政,保定社稷。”
“今契丹皇帝亡于内乱,同样幼主继位,朕与诸卿皆以此为天赐良机,直觉燕地唾手可得,亟欲出征北伐。虽则如今已计定南征,却也不禁思考,自己是否也陷入了‘先入为主’的彀圈,小觑契丹!”
听刘承祐这番感慨,魏仁浦与郭威对视一眼,拜服道:“陛下能以史为鉴,善省己身,实乃大汉之福!”
“你们可千万别夸朕,朝中已不乏颂圣之臣,好话听多了,朕怕迷失在这赞誉之中。朕还是希望,多听点逆耳忠言!”刘承祐摆摆手,嘴里虽这般说,语气很轻松。
“臣想魏相公只是肺腑之言,非阿谀之词!”郭威在旁说道。
“朕前思,契丹形势,犹待观察。然辽使之来,至少让朕看清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