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承祐有点不走心的问话,王朴与王溥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正身谨地候着,不过从其面上,分明能看出一抹笃定的神色。
不待其回话,刘承祐自个儿,又面显凝思,悠悠自语道:“除了淮南,也着实无可动兵之处了?”
当然,刘承祐种几年田,如真欲发动战争,还是有几个方向的。其一自不必说,打淮南;其二,西攻孟蜀,至少将秦凤阶成四州夺回来;其三,自然是北伐,打契丹。
然而此三个方向,三条策略,只稍有些见识的人,都能明辨其利弊。
“夺淮南,二位为何建议朕北征契丹?”精神回振,刘承祐又肃然发问。
面对这一点疑问,王朴肃容,直接道来:“契丹人!大汉自立国伊始,便与契丹人结下了死仇,遍观四境,也唯有一统草原的契丹才是我朝最大的敌人。幽蓟十六州,我朝虽已夺幽、涿、瀛、莫,更兼复易、定,但关山之险,犹在敌手,契丹随时可南下。”
“一旦我朝动兵,契丹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去岁先帝平邺都,今岁陛下平河中,契丹人皆有反应,今岁更是出兵南下袭扰。故,强敌在北窥探,大汉无论做什么,都如芒刺在背牵制,无法尽全力,克全功。”
“故臣等建议,若得顺利夺淮南,威服江南,当顺势兵锋北向,复军都、燕山之险,巩固北疆边防。再行南向,削平诸国!”
说到最后,王朴不免激动,毕竟能在天子面前,尽抒胸中大略,还是十分难得的,更难得的是这个皇帝听得认真。
刘承祐是十分认真地考虑着,咀嚼着二王所言,良久,叹息道:“如二卿所言,夺淮需力抗伪唐,契丹人也必动兵于北,那又将是两面受敌的处境啊!”
提及此,王溥也是满脸肃然,应道:“若依如今的情状发展,那将是必然,故陛下如欲取淮南,还需坐待良机!”
“何来的良机?”刘承祐紧跟着问。
王朴拱手答:“良机不定,然养生民,盈帑藏,练士卒,修甲械,乃必为之事。届时,纵强敌在北,能遏陛下南下之心?”
正史之上,周世宗郭荣受王朴之策略,得以执锐奋武,南征北讨,威震华夏,一是有郭威广顺一朝打下的底子;二是高平一战后君威得树、强兵修政,得以尽展其才略;然而同样重要的是,北边的契丹自己拉胯了。
辽世宗耶律阮得国四载,而死于兵变,继位的穆宗耶律璟,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睡王”,在他将近二十年的统治下,契丹国事荒废,政治混乱,内叛不断,可谓自废武功,契丹的发展完全陷入停滞乃至倒退。郭荣夺淮南,后决议北伐幽燕,未尝没有契丹国政日趋衰退的缘故。
历史的发展,往往伴随着偶然性与必然性,逢英主振奋,总据天时、地利、人和,看起来,仿佛真受上天所钟爱一般。
事实上,若不是契丹人自身出了问题,郭荣征淮南、复秦凤,只会更难。而赵匡胤纵有郭荣打下的基础,想要贯彻“先南后北”的方略,削平南方诸割据势力,也绝不会那么容易。一个北汉,对大宋与契丹之间的缓冲作用,并不能大到哪里去,毕竟,中原河北面临北朝的直接威胁,来自于失险的幽燕。
而时下,辽国乃耶律阮当权,虽然因为皇位的问题,有所反复,但其地位也逐渐稳固,国力也在恢复中,平河中叛时,耶律安抟奉命南侵,便是证明。
故,在刘承祐的乾祐朝,同样提出“先南后北”的战略,同样考虑到契丹,但对于北面恶邻的威胁,王朴看得更重。思考战略之时,王朴二人,当然不可能去考虑契丹那边发生“剧变”的前提。
殿中安静了下来,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又思量了一阵,说:“三年够吗?”
闻言而知其意,王朴十分郑重地对刘承祐道:“以臣之见,大汉弭兵罢战,潜心发展,至少需三载,方有一战之力!”
“纵有三载,能北抗契丹而南取江北?”刘承祐又问,语气中似乎有些不自信。
两个人都沉默了,王溥昂首以向,神情激越道:“两面对敌,固然艰难,然陛下如欲扫平天下,本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之途。陛下只需庙算周全,做好北抗契丹而南攻伪唐的准备,成败,犹需看将来!”
刘承祐轻轻地笑了:“那就三年!朕等得起!”
“陛下英明神武,富有春秋,耐其烦劳,大业必成!”王朴有点出人意料地,对刘承祐表示恭维。
似王朴、王溥这样的人才,见识深远,既通过制考以求入仕,且乐于在天子面前抒发其略,展示其才,当然冷眼旁观,看刘承祐有成就大业之姿了。否则,哪里会这般轻易地,便掏心掏肺。
王朴提议三年,刘承祐也意属三年的备战时间。有点巧合的是,如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后,正好是契丹发生国变的年头。当然,两个人眼下,还都不知道。而刘承祐这边所考虑的,也是在北御契丹的情况下挥兵南下。
“今日高谈细论之事,二卿切勿言与他人,走漏消息!”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冷着一张脸,针对于二人。
刘承祐释放着他的威严,顿时让两个人郑重以应,他们当然有那个自觉。这可不是明面上一个平边策的问题,可切实地涉及到大汉朝未来国家战略的问题,看天子的表现,几乎是下定决心了。
“与二位一番畅谈,朕疑窦大去,二卿当为国士大才!”沉下心,刘承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