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面容肖似母亲的女妖,汹涌而至的记忆,痛苦的嘶吼,错手的杀戮……沈百翎沉痛地闭上双目,过了片刻才道:“她告诉我,原来阿娘是她的姊妹,因为恋慕我生父而抛弃了一族,却不曾想自己竟也最终为那人所弃。我也是直到那时方知,原来自己竟是妖族与人族生下的孽子……不容于任何一方……”
“……百翎。”
一股轻柔的力道缓缓落在肩上,沈百翎睁开眼,迎向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往日如同寒潭的冷目,此时却漾起了暖波,慕容紫英虽不善言谈,只轻轻握住他的肩膀这一举动便足以代替千言万语。沈百翎向他微微一笑,笼罩周身的那层自哀自伤渐渐褪去。
他转头面向红玉,又续了下去:“后来我在人界四处奔走十数年,却始终无暇完成阿娘的遗命,直到有一次在陈州遇到了一位自称琴姬的女子,从她口中偶然得知了一些线索。”
“……琴姬?”慕容紫英眉心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沈百翎点头笑道:“说起来这条线索与天墉城也有些关系。那位琴姬曾说天墉城有位长老与我面容极其相似,只是道号为何我如今已记不大清,总归里面是有个‘照’字……我本想待诸事了却再依照她所言去探访一番,谁知……兜兜转转四百年过去,如今虽然到了天墉城,可那位长老也不知仙去多久,埋骨何方,阿娘的遗命终究是没能完成……”
他兀自唏嘘感叹,却不曾留意一旁慕容紫英从听到“天墉城有位长老与我面容相似”那句起就已满面若有所思。红玉倒是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她妙目流动,一会儿看看沈百翎,一会儿看看慕容紫英,似乎也领会了什么般,慢慢展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夜间,天墉城山腹内仍是一片宁静。巨大的符石如同一轮耀日在空中不止息地运转,明亮的光辉照在高高的青铜台上。端坐在台中央的玉照真人仍是一副不知是睡是醒的入定模样,只是眉头紧蹙,全没了白日里面对涵素真人时的威严冷酷。
忽然紫光大盛,晃动的光影映照在眼帘,玉照真人立即睁开双目,只见面前一尺之处凭空现出一团蓬勃紫光,光中雷灵之气雄浑旺盛,与白日所见那位执剑长老的气息明显同出一源。
玉照真人轻哼一声,缓缓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掌将那团光抓在手里,紫光猛然爆发出几道滋滋作响的电蛇,却在还未接触到那只手时便已化作股股青烟。光雾中玉照真人翻转手掌露出掌心物事,原来只是一柄白玉雕琢而成的小剑,不过手掌长短,通体晶莹剔透,尽显别致小巧。
“哼,没有法门出入山腹,便假借灵器么?”玉照真人喃喃自语了一句,将那柄小剑随手抛在了面前的青铜地板上。
玉剑上紫光一阵波荡,渐渐汇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面容俊朗,银发玉冠,正是慕容紫英。虽只是幻影,却也连接着慕容紫英的心神,他整了整衣袖,缓缓向面前的老者行了一礼:“守心长老。”
玉照真人冷冷瞪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有鲠在喉般地问道:“你又来作甚?莫非又是旧事重提?”
慕容紫英直起身来,淡淡道:“不错。”
玉照真人顿时沉下脸,不假思索地拒绝道:“回去罢。我说过的话绝不会更改。”
慕容紫英抿唇不语,过了片刻才突然道:“紫胤自见过真人后大感钦佩,想真人亦是修成仙身,却甘愿为了天墉城牺牲至此,岂能默默无闻。回去后我便前往经库翻阅旧卷,果真在一卷天墉城记事中找到了真人的事迹……原来真人出家之前姓沈。”
玉照真人眼神微闪,面露不悦:“姓沈又如何?”
慕容紫英注视了他一会儿,答非所问:“真人自幼出身,家境富裕,后又承天墉城威武长老青眼入天墉城学艺,因资质出众又修得仙身,可谓是十分顺遂。可巧我那位朋友亦是姓沈,却没有真人这份运气,他自幼无父,母亲早逝,虽曾在名门修行,却因被发现身怀妖族血脉惨遭门中弟子厌弃,后来更是被天罚加身,魂魄在尘世辗转漂泊,如今更面临魂飞魄散之苦。我初次见到真人便觉得十分奇异,分明相貌如此肖似,又均是姓沈,怎地命运却天差地别?”
玉照长老初时只是面带不耐地听他叙说,待到后来却神色微变,欲言又止。慕容紫英将他神情看在眼中,心内愈发笃定,口中淡淡又道:“他曾告诉我他母亲给自己取名百翎之意,只因为他母亲身怀六甲时坠入寿阳城外的巢湖中,在湖心小岛百翎洲上产下他,所以才名为沈百翎。”
“寿阳,百翎洲……他叫……沈百翎?”玉照真人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忽地面容大改,厉声朝慕容紫英道,“我不知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往事,若是想借此蒙骗于我,却是休想!”
“是非自在心中,真人若是不愿相信,紫胤所说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真人还请再想一想。”慕容紫英淡淡说完,不顾玉照真人难看的脸色,微微拱手,“告辞。”
☆、第一百四十九章冰室现身
第二日一早,慕容紫英便对沈百翎道:“你来了也有三日,还不曾进过剑冢。今日正好无事,不如随我去那里一观。”沈百翎自然丝毫无不可,两人当即御剑离开天墉城。
在昆仑山中飞驰不过片刻,便在云端望见那个熟悉的巨大深坑。沈百翎与慕容紫英一同引剑下降,缓缓落在山壁前的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