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欲待支吾过去,那唧唧声却是一声大过一声,只得无奈地解释道:“……昨日师弟和芙蕖昨日修习御剑之术,中途不知溜去哪里玩耍,捉回来几只小虫子,听说今日我来拜见师尊,非要我将它们带上,说是赠予师尊的礼物……简直胡闹至极……”最后一句嘟囔还未说完,那叫声猛然又拔起一个高峰,仿佛是在抗议一般,陵越脸色愈发窘迫,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草笼呈上。
慕容紫英向陵越手上看去,那虫笼不过手掌大小,编得颇为精巧,笼中几只小虫正振翅而鸣,叫声清亮。待到看清虫儿的模样,他微微一愣,将虫笼轻轻拎起,细细打量,双目不由得微微睁大。
这是……夏鸣虫?
一
数百年前,昆仑琼华。
入夜,月光凉如水,静静流淌在天宇间。
微风徐徐,吹来淡云朵朵,袅袅婷婷,飘过了承天剑台剑池中斜斜插着的十数柄新剑。剑光明灭,映着明月,云烟浩渺,剑台高悬,当真好一处仙境。
然而如此夜色,有人却无心欣赏。五灵剑阁外茂密的一大片草丛之中,云天青大马横刀蹲在地上,道袍下摆塞在腰封里,嘴里叼着的草茎不时动上一动,俨然一副乡间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模样。
此时已过宵禁,琼华派门规森严,掌门与各长老严令禁止门中弟子入夜后擅自出外,但云天青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行事只凭自己喜乐,压根没将门规当回事。更何况……他白眼一翻,想起日间与那死冰块脸比剑,被一剑挑断了裤腰带,在夙玉面前大大丢脸的事,梗在心头那口气愈发压不下去——好你个玄霄,不就是在大师兄面前说了你几句,竟然下此毒手,真当小爷吃素的?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正愤愤想着,耳畔忽地传来几声熟悉虫鸣:“唧——唧唧——”声音清亮,在静夜里传得颇远。云天青听到这虫叫,眼睛一亮,暗道:可等到了!忙将早已备好的虫葫芦放在草根处,又洒了些干花粉进去,手脚轻快利落,一丝儿声音也没发出。只听那虫鸣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几只小虫儿从草中飞来,不带拐弯儿地一头扎进葫芦口,云天青迅速伸手将塞子塞上,低低欢呼了一声:“成啦!”
他拎起葫芦晃了晃,小虫儿受了惊叫声愈发响亮,云天青嘿嘿一笑,念咒将虫鸣声隐去,自言自语道:“死冰块脸,你送我一剑,我回你一份大礼,这就叫礼~尚~往~来~”
下一刻便听一个温柔和煦的声音在身后笑道:“什么大礼这般稀罕?”
云天青本就做贼略有些心虚,忽然背后响起人声,顿时连汗毛也倒竖起来,一蹦起身朝后看去,只见月光下一名青年正笑吟吟地看他,正是他同一个师父的大师兄玄震。云天青这才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抱怨道:“原来是大师兄,可吓坏我也!”
玄震微微一笑,仿佛没看见云天青面上一闪即逝的惊慌,也仿佛没瞧见他悄悄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温声问道:“天青,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在五灵剑阁做些什么?”
云天青干笑几声,正打算随口捡个借口应付了事,却听玄震不疾不徐地又道:“今晚是重光师叔与我一同巡夜,若是不耐烦对我这师兄说实话,倒不妨……说给师叔听听?”
重光长老待门中弟子素来严厉,云天青可没少被他责罚,听到这话忙连连摆手,求饶道:“好师兄,可别叫重光师叔过来,我才从思返谷出来没几日,可不想再进去一回!”
玄震笑意不减,却将手掌摊开,对他道:“那便把你藏在身后的‘大礼’交出来罢。”
……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琼华派大比剑时掌门弟子光屁股下场的笑话传了几天,也渐渐在众弟子间销声匿迹。倒是与云天青同屋的玄霄接连提防了许久,也不见那猢狲报复回来,心底暗暗纳罕,他不知背后另有隐情,只想着云天青素来促狭,自己令他出了大丑,此人竟能不放在心上,如此心胸豁达,往日倒是自己小觑了他。是以之后对云天青反倒少见地和颜悦色了些。
这日早课过后,玄霄记挂着修行中的几个疑难,来至玄震房中,还未推门,便先听得一阵唧唧鸣叫,也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嗓门十分高亮。他走进去,只见玄震正坐在桌边出神,顺着他视线看去,却见桌上悬着一个绣球般的草笼,被一股青色旋风拨动得不住打转,笼中几只白玉蝉般的虫儿正唧唧唧唧叫得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