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齐河。吴情纵喃喃自语。

最后的最后,在打开屋子那扇大门的时候,吴情纵又回望了一眼。沙发上还堆着齐河买给他看的漫画,电视旁挂的那副画还是自己跟齐河一起去挑的;厕所门口的防滑垫是上次自己去买的小熊款;楼梯那处的钢琴墙纸是自己和齐河一起买回来慢慢贴的;窗户上有自己剪得乱七八糟的窗花……

吴情纵终究还是没有哭,他轻轻地笑了——自己一个半妖半魔的怪物,上天奖励自己为吴情衡挡的那一剑,给了自己如此快乐美好的几个月日子,他真的是无比幸福与满足。

他是个随遇而安胸无大志的人,也没啥本事。吴情纵想,自己真的是很想很想跟齐河在一起,哪怕在给吴情衡挡很多很多刀,来交换跟齐河一起的人生,他都可以;哪怕他以后没有大房子住、没有好吃的吃,只要跟齐河在一起,他都愿意;哪怕他不再有妖族那么长的人生,只有几十年,哪怕只有十几年呢,几年呢,只要和齐河在一起,都比以后一个人漫长地度过几千年来的痛快。

可是他知道,他没办法交换。

他没有办法冒着齐河生命的风险来换取自己的任性。一想到齐河有一丝一毫灰飞烟灭的风险,他都寝食难安。他知道跟妖、神、仙、魔这些比起来,人的魂魄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齐河一世几十年,就算余下的日子对自己偶有怀念,但即使没有自己,过了,还有下一世,下一世,干干净净,忘得一干二净,呱呱落地,重新体验酸甜苦辣的人生,那时候人生还会有苦难,也有精彩,有伤害,但也会有爱的人。

吴情纵推开了门,看见九尾狐皇族的马车停在道路上,许是等了有一会儿了,白马似乎已经有些不耐,刨了刨地,吐了口气。而吴情衡掀开帘子,静静地看着他。

吴情纵靠在马车的边上,马车飞速,有些颠簸,吴情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吴情衡咳了一声,开了口:“阿纵,其实回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前……是因为一些原因,你过得比较委屈了一些。现在你回去,就是个堂堂正正的王爷了,想要什么有什么,以后再娶个王妃,有了小孩子后,日子热热闹闹的,这不也挺好的么,这才是天伦之乐,你现在伤感,以后会慢慢地好的,不要太难过了。”

吴情纵只木然地跟着马车一晃一晃,不说话。

吴情衡想稍微安抚一下吴情纵的情绪,笑了笑:“阿纵,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吃桂花糕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那个,回去就让厨子给你做。”

吴情纵依旧不说话。

吴情衡叹了口气:“阿纵……你不要这样。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应该知道的。”

吴情纵终于开了口:“我知道。没关系,我没事,我不会闹,也不会跑。”顿了顿,又道,“没关系,你当我是个死人就行。”

吴情衡被一呛,一下子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阿纵!你怎么说话的!你知不知道当初父王为了保护我们,做了多大的牺牲!你怎么就为了一个凡人,说死就死!”

吴情纵没有再开口。马车继续向前疾驰,把一切都甩到了身后。

☆、第65章

齐河那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时不时感受到寒冷,以及在寒风中从山崖上坠落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压迫着他,困扰着他,他在梦中的荒野急速奔跑,四下荒芜,茫然四顾,没有尽头,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景色。

齐河感觉很恐慌,这种恐慌多年来很少出现,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他的师父去世的那一天。那天是夏日,晚上的雷雨阵阵,雨水哗啦啦的,却吵不醒睡梦中的他。他闭眼睡着,听得到雨声,不断地做噩梦,然后却醒不过来。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齐河听见窗外的鸟鸣——

世界似乎脱离过自己,又回来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掀开被子,走到了桌子旁,喝了杯水。莫名的心慌还是环绕着他,让人不能平静。一瓶水灌了下去后,这种感觉也不见好,他走出房间门,想着,小雪球今天应该换点吃的,橙子这个季节正新鲜,就榨杯橙汁,再煮碗小馄饨,上面撒好虾米和紫菜,吴情纵一定吃得很欢喜,鲜贝熬的高汤也会美美地喝掉,然后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齐河望了一眼吴情纵的房间,只这一眼,就整个人顿时呆立在原地,手有些发颤。

齐河的灵力来源不明,却很好用,吴情纵在的时候,齐河在门外,都能感觉到吴情纵在房间中活动的动静,像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家里的猫咪在跳来跳去,玩这个,玩那个,不明显却存在的动静。

但现在这个感觉却消失了,齐河忍着那种不安感,想,也许是小雪球贪玩,出去玩儿去了;也可能是想吃煎饼果子,出去守摊去了……

齐河走到了吴情纵的门口,手依旧有些不稳,房门没锁,虚掩着。

他推开了门,还是熟悉的床,挂着的照片,被子好好地叠着,窗口的风铃随着齐河的进来一晃一晃。

齐河看向吴情纵的桌子,上面摆着的一堆堆东西,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个个堆着,上面贴着黄色的便签纸,一张一张,是吴情纵的字迹——“给齐河”“给傻兔子”“给不要脸的鹦鹉”“给陆五行”“给陆测”……

齐河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他拿起那张便签纸,看见后面,还涂了个小小的爱心。

一句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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