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幽不欲二人相争,一声“且慢”,出言道:“伯父,祈恕小侄多言一句,相信血手护法俱以相告,我魔界的确也曾富庶宜人,只是数十年来水源渐枯,以至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各国为此争战不休……伯父率部迁往魔界,本是无可厚非,但眼下如此之境,未必不是又陷水深火热、难以立足,还望伯父三思,切勿中有心人之计。”

来此人间一番周折,龙幽早已明了二十年前覆天顶一战与人魔冲突,大抵正是当年龙溟与魔翳设计密谋之事,眼见魔君如此决然,恐怕亦是深受蒙蔽,孰料姜世离竟是一声冷笑,道:“你与龙溟是何关系?”

龙幽讶然,却是面色不改,恭敬道:“……正是家兄。”

魔君毫不意外,点首道:“那好,我且问你,若有人将性命交付于你,你当如何自处?”

龙幽联想龙溟、无疑笑容发苦,涩声道:“自然……不负所托。”

姜世离神情淡然,道:“如此,何必再言。”

言罢话锋一转,尽显霸者威仪,欣然道:“至于水脉……神农鼎本属炎帝,我蚩尤一脉乃神农后裔,比之人类更善于运用。昔日你兄也曾以神农鼎之力,破除女娲封印——”

魔君容色转冷,沉声道:“魔族贵胄尚且如此,何况我蚩尤之后!届时催发水灵珠,以神农鼎熔炼灵珠之力,何愁水源不成?”

龙幽闻言,当真愕然道:“……伯父成竹在胸,显见早知魔界气候恶劣,早已寻得解救之法?”

姜世离负手道:“我族从未将魔界视为圣地……但与人界相比,本就分属同源,冀望回归故土有何不可。但魔域自成一界,想必有其生灵在内,有人自有纷争,与人界无异,如何能接受外来之人——”

言道此时,魔君威压骤然而至,沉声道:“尔等以为,我净天教当真毫无筹谋,就妄图攻破两界封印,逞匹夫之能?!”

莫说龙幽,就连姜云凡与小蛮都大感愕然。

细想下又确实如此——

覆天顶历时五年,号令十万部众,二十年前一战虽则元气大伤、以至显露颓势,但经年韬光养晦、玉韫珠藏,虽不复当年鼎盛之时,但以目下实力,仍可让正道疲于招架,仅止护法血手一人,就可力撼七圣两人,尚且游刃有余、半分不显弱势。

若非准备就绪、布置妥当,如何敢与天下为敌?

譬如龙幽自己,若然易地而处、他是魔君,当年发起争战之时,早该拟定详尽战略、揣摩各种可能,更为部下谋划出路,如此、才可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拔寨前行、步步为营,说的正是此时。

以魔君今日言行、不难看出当年一战,早将战前部署妥当,而在计划攻山年间,更对魔界地势、各国实力详加揣摩,分析各种利弊结果,城府之深、不在某人之下。

当真……非无谋之辈。

龙幽轻嘲一声,暗讽道:“兴许你二人精心雕琢此枚棋子,是为今日所用……可惜,殊不知早被反来利用啊!”

姜世离虽不知龙溟身份,但从适才言谈中就可看出,之于兄长来此人间目的、魔君有所思量,又闻八国分裂、各自为政,自不会将魔界视为圣地——

不愧……蚩尤魔君,岂能轻易为他人所用,魔翳啊魔翳,你毕竟还是太小看他!

话到此时,当真无话可说。

既然双方无意罢手,战事自然不可免,此际一触即发。

然则姜云凡心头茫然、几分寥落。

他承诺七圣务必阻止魔君,但父亲适才之言、又在脑中轰然炸响——

自己也是半魔,或不曾经历净天教众所言过去、无法亲身体会,但当日唐府之中,只因魔君之子,便人人得而诛之、叫嚣谩骂,一刻未停,若非众友回护,当真还可安然脱身,甚至拜入蜀山门下?

姜云凡深知答案。

可他必须站出来……

如若父亲打破封印、以至祸及苍生,自己无一作为,又岂能安心!?

退一步而言,他的养父、恩师、亲友俱是凡人,他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战死!!

云凡看向父亲。

魔君瞳色乍深、却无一丝波澜,与当日覆天顶上、父子乍见截然不同,淡到读不出一丝心绪——

这就是魔君。

强大、凛然,毫无破绽,让人望而生畏。

其实,无关正邪、也非人魔对峙,只为胸中大道而生觉悟,此种与自己,又有何分别?

因而……

何以他们父子,就注定要刀兵相见,无法相融?

少年心怀不甘,可他依然扬起双剑——

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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