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来苏州找我,我不敢看你,就拎着行李上楼,我上楼的时候一直在发抖。你一路说你要来苏州,要在苏州工作,要和我在一起。你知道么,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因为你选择的是我,是我不是他!那时我想我一定要对你好,一定要对你特别特别好。
可我又害怕,你总说要回上海,你说那个单老师很好,我真的特别害怕。我怕再失去你。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我想过如果哪天回到家,看到你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我会怎么做。我想,我会把那男的揍一顿或者阉了,又或者一声不吭关上门假装不知道。可我又特别恨自己当时没有上去,我特别恨自己当时没有这么做。梅子,是我对不起你……”
朱先生哭了。我低着头没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先生像是一个卸了阀的水龙头,水龙头里的水一个劲儿地往外窜。这让我想起了酒吧后厨的水龙头。我记得毕业那天跟同学喝得太大,去厕所吐,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后厨,我想是因为我对后厨比较熟。我把脑袋像那些沾满乳臭的酒杯酒瓶一样倒进了水槽里,想让那带着次氯酸的自来水杀死我脑子里的乙醇。
我不知道朱先生的水龙头有没有杀死他的害怕,但是我知道老曲皮鞋踏在阶梯上的声音,朱先生是永远也忘不了了。
老曲不仅把朱先生那颗脆弱的自尊心暴露出来,还把它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踩碎。朱先生把这碎了一地的自尊心捧在手心里,满是皮鞋上的胶漆味儿。那皮鞋老曲估计早就扔了,老曲有洁癖。可这捧自尊心,朱先生还是得把它揣回怀里。
朱先生没有再说话,他走了。我没抬头看,但是我听到了板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朱先生到苏州以后变化那么大,变得容易妥协,变得那么冷漠,变得那么草木皆兵。原来我就是那个兵。原来我更是个傻子。
我一直以为朱先生是爱我才这么包容我,我以为朱先生是关心我才会紧张和吃醋。其实朱先生根本不是包容我,他只是不想听皮鞋踏在阶梯上的声音;其实他也不是吃醋,他只是害怕。
也许朱先生一开始就没那么喜欢我,所以他才细嚼慢咽。没那么想吃才会细嚼慢咽。
我还是没有抬头,我还在想要不要给胖子打个电话,手就被烟头烫了一下。朱先生说了一根烟的时间。手上的这根烟把自己抽完了,我两指一捻,揣进了口袋里。然后爬到楼上,鞋架空了一层,牙刷少了一只,衣柜多了几个晾衣架。朱先生走了,不过他带走的东西,更像是去旅行。
我是个乳臭未干的成年人,我突然就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