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两手相叠于地上,额头触碰手背,以示敬意。
院中寂寂,只有寒风吹拂的声响。
他直起身,凝视着黑暗的正厅。这次长跪,再没有邢少师在他耳边叨念礼义纲常了。只是不知道,辽公子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最初应激而生的热度褪去后,长庚感到了严寒。他掸去肩头的雪花,但手指已冻得没了知觉。冷风钻进他的衣领,让他一阵阵地发抖。但所有这些,与任大哥所负的伤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雪花落在长庚的睫毛上,融化成水,从他的脸颊流淌而下,濡s-hi了他的衣领。
第15章
两根棍木奉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庚回撤一步,将长棍负于身后。另一掌向前平推,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霍鸣站在他对面,双手握住长棍,摆出守势。
长庚尚未从方才的过招中恢复气息,霍鸣又一招攻势已经袭来。
霍鸣以棍为枪,点向长庚的左肩。这一招快而轻,但其中蕴含的力道使攻势尤为迅捷。
长庚反手将棍移至身前,借力上挑,打歪霍鸣这一击的去势。不料霍鸣中途变招,向长庚脖颈侧面的要害劈去。
原本坐在一旁观战的任肆杯猛地站了起来,担心长庚受伤。但霍鸣将力道拿捏得很稳,长棍在距离长庚脖颈两寸的地方顿住。
长庚僵住身体。那一击扬起的劲风让他脖子后起了汗毛。
霍鸣将长棍收回,对长庚抱拳行礼。长庚回过神来,也还了礼。
拳师施樵山走进场内,收了两人对战所用的长棍,靠墙放好。
施樵山年纪四十上下,相貌敦厚,身材宽实,穿一套米浆色的武训服。他眉眼平和,不似寻常武夫的厉荏,举止虽然和缓,但自有禅僧入定似的稳重。
自从除夕离开皇宫后,长庚便在辽府长住下来,至今已有一个朔望了。辽公子不知与宫中主管说了什么,一直都没有人来接他回宫。此情正和长庚之意。他巴不得留在宫外,一辈子都不用回去。再者,辽府比皇宫要有意思许多。
但是,从郢河那夜后,他下定决心要重新习武。虽然他曾在演武堂学过,但心思不在此处,学的也只是皮毛。直到经历那场迫近生死的险情后,他决定自己保护自己。
“长庚,刚那一招,可看清了?”施樵山问道。
长庚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变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
“霍鸣知道如何收放,因此他能中途变招,却不失劲力。但你每次出手,都是十成十的力道,不留给自己回转余地。这个毛病得改。不然,以后遇到高手,招式一眼就被别人看破了。”
长庚对师傅行礼,道:“弟子受教了。”
施樵山微微一笑。“你初入武门,还有得学呢。多请教他人,与霍鸣学习,每日走套拳脚,心里也要留意,懂得变通。”
“是。”
霍鸣走了过来,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水,道:“长庚,你不必心焦,打好基础才是正道,至于交手实战,不急于一时。”
长庚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的朋友。“霍鸣,你刚那一下真是转得好极了,回去后,一定要再让我看一下。”
霍鸣一笑,正要开口,却听站在场外的任肆杯朝这边喊道:“樵山师傅!今日的武训,算是结束了罢!他们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呢!”
长庚脸颊一热,让师傅听见这话,他有些难为情。他别过身子,没去看任肆杯。
施樵山对任肆杯拱拱手,道:“就来,任老弟!”
施樵山低声对站在自己面前,十七岁的长庚说:“你的j-i,ng进之速在同龄人中已是很快。但要记得,胜负在心之外,不可强求,不可执着。执念过重,与八卦掌的轻灵之境,就愈是遥远。”
长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施樵山心中叹气。第一次见到长庚时,他就看出了这孩子眼中的执拗。对于习武,长庚比同龄人更坚定,但这也可能会让他走入歧道。拳脚既为兵刃,需有鞘以藏锋,对武者而言,这鞘就是平善守仁的内心。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施樵山这么想着,对站在不远处的任肆杯喊道:“今日的武训已经结束,有劳您来接这两孩子了!”
任肆杯对施樵山拱手,将提来的点心盒分出一份,放在竹席上。“师傅客气,这是笑沙鸥的茶点心,给您留下一份,配茉莉龙毫喝。”
任肆杯知道施樵山不好甜食,因此专门给他挑了一份清淡的南瓜绿茶饼。施樵山只是作揖致谢,却不多言。
霍鸣和长庚换回常服,一路说笑着向辽府走去。他们三句不离武训,甚是投机。比试刚结束,他们的身子冒着热气,即使穿单薄的武训服,也不觉得冷。但任肆杯旧伤恢复得慢,畏寒畏风,穿的是隆冬时节才用得上的厚袄。刀客给任肆杯种下的的毒一天比一天严重,再加上游心散的副作用,他的功力已折损一半,至于能否恢复,全看命数。
但此时,他却没心思想这些。他从衣襟里取出一包厚厚的油纸,层层展开,里头夹着两块金黄焦脆的糖油饼。油纸被热气熏久了,表面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先垫些,等回府了再吃正餐。”任肆杯把小食递给两个少年。
长庚和霍鸣各取了一块。“还热乎着!”长庚语带惊喜,“霍鸣,热乎的糖油饼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霍鸣不服气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没吃过我们雁南的芙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