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雨, 连天的大雨。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一连十几天, 倾盆而下的雨水都从未曾停歇。京城的天色已是少能望见晴蓝,放眼霏霏y-in雨中灰蒙蒙的长街之上,皆是形色各异的油纸伞下急匆匆赶路的行人。

金銮殿上。

“砰”的一声,皇帝重重拍在龙椅前的御案之上, 下一秒,又猛地把案上文辞急切的奏折统统扫到地上,冠前的东珠冕旒因甚大的动作幅度而不稳地摇晃着。

座下排成长长两列的文武群臣无不低首屏息,攥紧象牙笏板的手心因揪心难捱的气氛而微微沁出s-hi汗。

“你们看看,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这些奏章!”皇帝震怒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在殿中, “夏水时至, 百川灌河,江南自苏郡以西百余里、一十六个州县,江河决堤, 良田屋舍尽淹, 万民流离失所,洪灾泛滥,情势危急!”

“河堤使呢?主政官呢?为何无人及时奏报汛情?”

又是一声暴喝。

“京兆尹何在?”

从文臣之列颤巍巍地走出了一个胡须花白的官员, 他的后背早已被一身冷汗浸透,满布皱纹的面皮不住打着哆嗦, “臣……臣在。”

皇帝显然是怒极, 他望着被拂在座下那些字里行间都透着惶急的奏折, 胸膛因气急而不断上下起伏, “十余日前,有流民初进京时,朕就一连命你派了两三名官员前去调查,均回禀无碍——”

“这就是你所言的无碍?”皇帝又是重重一拍桌案,挟着滔天怒火的目光直直s,he向京兆尹,龙颜震怒,高声相斥。

天子当堂一怒,又岂是寻常官员能承受得起的。当下京兆尹就双腿一软,滑跪在地上,口中只会六神无主地告着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站在文臣之首的徐太师掀了掀眼皮,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几步外的官员。那官员当下会意地微一颔首,两步出列,恭敬地躬身开口,“启禀陛下,李大人领京兆尹之位多年,素来兢兢业业,匪敢懈怠。此次想来是手下人多有失职,欺上瞒下,竟将诸位朝臣也一同隐瞒了去。”

京兆尹听得他为自己找来开罪的借口,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卑职识人不明,将那等玩忽职守的官员派去打探消息,竟没想到那两人如此胆大包天,对此等大事也敢多加隐瞒,还请陛下明鉴!”

“哼,明鉴?”皇帝面上一派y-in晴不定,他的眼神从文臣之上锐利地扫过,定格一瞬,最终还是闭了闭目,强自隐忍着转回,“传朕旨意,将那两个怠惰渎职的官吏打入天牢,不日斩首弃市。至于你……”

他顿了顿,朝堂上仍是一片悄无声息,众臣皆是敛眉低目。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识人不明,那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倒也不用继续戴了。来人,将其押入大理寺,撤职查办!”

京兆尹的脸色有些灰败,但是无论如何都算保住了项上人头,他日若逢良机,东山再起也尚未可知。因而他也只是颓然垂下头,一言不发地任由自己被侍卫押走。

“陛下。”户部尚书瞅准了时机,适时地出言缓和朝堂上略显僵硬的气氛,“赈灾银共计三十万两官银几日前已拨出,再加上江南各府县原有的储粮,想来民心当安,情势当定,亦不过几日之间。”

闻言,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他蹙眉沉思片刻,沉声开口,“治水一事非同小可,绝不容有半点疏忽。众爱卿可有人堪当大任,亲赴水患当地指挥行事?”

众臣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低下了头,一片鸦雀无声。

谁人不知洪灾初发之际,治水救灾实在是一件极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且不论天雨连绵,泻泄不及,这抗洪有没有成效尚且无法保证,便是罹遭水患的当地亦是极为危险。再来这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可谓是极为富庶之地,能于此处任职的大多都背倚靠山,牵连的关系错综复杂。新官本就不熟悉灾情与当地形势,若是贸然前去,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行事有偏,讨不得好不说,兴许还会得罪了背后的贵人。

皇帝见迟迟无人应答,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脸色又有发沉的趋势。他正待开口,下一刻,却听见殿内传来一道沉稳清冽的声音。

“儿臣虽愚驽不堪,但也愿为父皇分忧解难。此次江南水患,灾情甚重,儿臣闻之已是喟叹痛心不已。再兼之身处工部,对水利之事略通一二,故而儿臣斗胆自请前去,协助当地府县共治洪灾。”

沈惊鹤不疾不徐地开口,待说完这一番话,这才微微抬起头,眼神诚恳而谨肃。

皇帝低首对上他的眼神,紧蹙的眉头终于略微舒展,“好,你既有此心,朕自然不会多加阻拦。传令下去,特遣六皇子为钦差大臣,两日后便启程赴往江南治水,其间诸事,皆授予便宜之权!”

“多谢父皇,儿臣自当尽心尽力,必不辱命!”

沈惊鹤再次恭敬地一行礼,眼中划过一丝决然的义无反顾,闪动片刻,最终归于一片全然沉静。

待得下了早朝,沈惊鹤想到此次前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却是难以返京,当下脚步一转,就顺道撑起伞往长乐宫走去。

天上的乌云沉沉垂下,闷雷仿佛从人的脚底下震响,屋檐外织了密密麻麻一层雨帘,像是搬空了浩瀚四海之中的水。

皇后正捧着茶盏坐在正殿内,凝眸望着那幅花鸟画出神。流苏帷帐隐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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