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谘进言,既朝中众议难平,而轻率降罪南宫氏又大不妥,便不妨另辟蹊径,但借此机,试一试南宫德崇之“诚”:下旨召其亲自入京陈情!众人皆以为此计可,越凌便也顺水推舟,暂许了此议。而杜允之以朝中众议难平之由,请将南宫府一干人先行收监,待德崇入京后再加定夺!此着实令越凌为难,犹豫再三,只许先将南宫霁身侧僚属入狱待罪。

旨下当日,禹弼与宇文士杰便教收监!要说这宇文士杰,也实是不知择时,事发于他离京前夜,他便和这南宫府中诸人一般,教扣在了府中,归蜀自不必提了,当下还教收了监,着实可谓无妄之灾!

南宫霁束手无策之时,又听闻上竟命父亲亲自入京陈情,一时更为惶恐。此于父亲,实是两难之择:若不来,朝廷必疑他南宫氏存贰心;然若奉旨,万一大梁故技重施,父亲的安危也自难测!说到此,南宫霁自从未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教留在汴梁的!

当下虽满怀忧虑,却无奈待罪之身,无足陈情置辩于御前,便唯有听天由命了。

时至寒食,宫中赐下了冷食宴。

南宫霁虽意外,然思来,此是旧例,年年如此,今夕或是主管之人忘了他府中处境,也或是无人吩咐,不敢轻易变动,才照例下赐而已。

食盒中,是青团、细稞、神餤几类冷食,为数不多,每样两件而已,惟独枣饼却是五件!正觉诧异,令其却又从中寻得另一包物什,上书“安州杏干”四字,倒是往年未曾见的。

略一忖,令其喜笑:“安杏五枣,安心勿躁!看来郎君果真应当心定些,事尚未至最坏之境地!”

南宫霁垂眸沉吟,面上不见变色,心内却是凄然一叹:既有心宽慰,为何不令自己置辩?

令其却未曾体他心意,依旧顾自道:“方才闻听一事,想来于郎君倒是良讯!”

南宫霁抬了抬眸,不似相信,然也无意阻止他说下去。

令其便道:“据闻张放张经略回京了,此回由杜相公力举,拜为大理寺卿!当下主审贡酒一案。”

南宫霁一怔,虽还犹信犹疑,但思来若此为真,倒果真不失为好事。

张放回京,实则已非新闻,圣意本欲迁其入御史台,却遭吕谘反对,且张放也自上疏固辞!因而在杜允之力保下,授掌大理寺,主断刑狱。说来此原是因杜允之深知其人秉性:清直不屈!然御史台却是多少勾心斗角之地?杜允之以为他初回京,自当远离是非,韬光养晦为好,遂才有此议。

却孰料事有不测,张放才新上任,所遇便是贡酒一案,为举朝瞩目!万一有个不慎,罢官去职实是轻,更有甚,落罪下狱甚得个流放之下场皆不为怪。然或是他张放果得天意庇护,这厢方才阅完案卷,事便陡然现了转机---竟有人声称愿认罪!

这认罪者,不是旁人,正是伴随南宫霁身侧多年的僚属---苏禹弼!

禹弼供称,因知晓寒食前后,蜀中将贡酒入京,因而算准了时机,派人于城门口守候,见了护贡队伍入城,伺机下毒!至于缘故,乃因其为前朝旧臣之后,因越氏背离旧主,谋朝篡权而令之心怀怨愤;加之自追随南宫氏,本以为可平步青云,却不想数十年如一日只得追随少主蛰居在这汴梁城,郁郁不得志,才生出下毒离间之计。

只是眼见事将成,南宫氏或临大祸,他却又突生悔意,因少主南宫霁素来礼遇之,他二人在汴梁共患难多年,名为师生,实却情同父子,当下少主无辜受累,恐凶多吉少,他于心不忍,一番踌躇下,终决意认罪救主!

这供词乍听来合理,细思却又诸多不妥,难经推敲。更何况此皆为一面之词,张放一时不敢轻断,暂且派人前去查证。

大理寺来人搜查,府中一时自然众情惶惶。或是搜查未得果,翌日,令其与一干家丁又教传去过审。

南宫霁惊忧了一整日,食不知味、坐卧难宁。

至夜色降临,方见令其姗姗而归,面色却是晦暗,便料知事有不好。问起,果闻噩耗:前夜,禹弼竟已自裁于狱中!

夜已沉寂,外间小雨淅沥。

半宿无言,令其但默自陪伴在侧,心内并不知滋味。

窗下那人,初时的惊恸已过,此刻悲色渐敛,正在案前凝眉沉思。

灯光又始闪烁,令其四顾,并不见何处窗门未尝关严,想是该添油了。

灯光复亮时,外间三更鼓声也已响起。

静默了半夜,那人此刻终是开口:“大理寺传尔等,所为何事?”

令其道:“似为查捕同党!看来大理寺由禹弼口中并未得详细,因而欲由府中下手追查!”

孰料南宫霁却一嗤:“同党?看来我是高看他张放了!”

令其一怔,未及出言,又闻他道:“想大理寺昨日在府中也是未有所得罢?”

令其点头:“当是如此,否则今日也不必将我等传去盘问了。”

南宫霁闻罢只是仰天一叹。

室中,又归于静默。

第125章 真相

天将亮,雨声渐歇。

一宿未眠之人,此刻才起身揉了揉额角,谓令其道:“你先去歇息片刻,天亮后,再往大理寺走一遭!”

令其显为诧异,问所去为何?

那人背身临窗而立,并不能见神情如何,但闻话音,却是平淡:“有情回禀!”

令其不知所以,然待闻详细,却倏忽变色,大惑道:“郎君怎就以为,禹弼是为蒙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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