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烛捏着书页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书架深处。
“怎么了?”师父看着他。
“有声音,”尹烛说,“那里面。”
师父也愣了一下,他抿起唇,起身到了书架深处,里面成千本书堆放着,和他方才进去翻找时一模一样。
“……很短暂的一声,”尹烛说,“是不是有东西?”
师父蹙着眉没说话。
但翻阅书籍的手再也没有动过。
“尹烛,”师父抬起头看着他,“岁岁的玉佩是我送他的,保他不受y-in气和妖魔鬼怪干扰,平安长大的圣物,长大后他有自保能力了就不爱放在身上,会影响他对妖鬼的判断。但此时那块玉在你身上,大概也发挥了同样的作用。”
尹烛看着他没说话。
“你能听到声音或许是这禁里有什么在呼唤你,但被玉佩阻隔了,所以你只能听见短暂的一声,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是……”师父说得有点儿艰难,“应该试一试。”
尹烛愣了下,连忙将那块玉佩掏出来,师父却往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玉佩一旦摘下,你体内的妖血便会受到锁妖塔那边……鸣蛇冤魂的召唤,你确定你能保持清醒找到呼唤你的东西么?”
“能。”尹烛说。
“如果你保持不了清醒被族人蛊惑前往锁妖塔,我会杀了你。”师父按着他手的手稍稍用力,说得无比认真,“而且我不能保证呼唤你的,就是我们要找的。”
“我知道,”尹烛看着他,“但是我要试。”
玉佩一旦摘下,鸣蛇一族所有的怨气都会通过血液来灌溉到尹烛的身上,到时候如果他保持不了清醒,要前往锁妖塔解放那些鸣蛇的魂魄,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全,自己只有杀了他的份。
就算杀不了,也只能将命豁出去拼。
尹烛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将那块玉佩握紧了,深吸一口气,然后拽掉了它的红线,放在了桌上。
也是在玉佩离开他的那一瞬间,无数的哀嚎涌进了脑子里。
疼痛,寒冷,不甘和痛苦都涌入了脑子里,皮r_ou_下有什么东西炸开似的疼,还有被勾起来的自己已经遗忘了很久的回忆,以及来自远方锁妖塔内鸣蛇的呼唤。
很难受。
那些声音太过悲痛了。
当年鸣蛇一族与天帝大战之后便被封印,所有的不甘和愤怒此时都被融化成浑浊的声音强塞进尹烛的耳朵里。
那些千万年的孤寂仇恨在这瞬间都栓在了他身上。
“来救我们……”
“将那孩子的血洒在锁妖塔前……”
“杀了陆桓意!”
“尹烛!”师父从袖中抽出拂尘狠狠打在了尹烛的背上,尹烛因着疼痛才恢复了一丝神智,但耳畔不断传来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叫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去昆仑山……将我们的尸骨……”
“昆仑山脚,我们已被冰封万年……”
“来救我们。你是我们唯一能联系到的族人。”
大脑内浮现出了一幅雪景,四个人站在雪原中,将被缩小后的鸣蛇一只一只丢进冰窟里。
“白虎啊,”穿着红衣的人百无聊赖地喊了一声,“你总是这么心狠,当心遭报应。”
“他们贪心不足,妄图攻下天庭,理应被罚,”被唤做白虎的人将鸣蛇的翅膀折断,丢了进去,“理当如此。”
又一只鸣蛇的翅膀被折断了。
滚烫的血从伤口处喷出,那只鸣蛇在白虎手中竭尽全力地挣扎嘶吼着。
那还是只未成年的鸣蛇。
没有跟着上战场,甚至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
尖叫和哭泣还在耳边环绕,还有血滴在雪地里的声音。
一声清脆的铃响打破了这一切令人烦躁的念叨。
“你真要把这东西写下来么?哪会有人看啊。”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若是有人有缘,自会找到。也算是救人的一个法子,给你积德。”坐在桌前的男人笑着应道。
男人写完之后将纸条叠好,夹进了一本书里。
千万年的轮转,书被好好儿地保存了下来,直到被传到此处,尹烛亲眼看见师门的创始人将那本书放在了何处。
尹烛眯开眼睛,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人,师父手中的拂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边,第……五本,”尹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撑着桌子往前走去,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指甲用力抠出来的口子往外淌着血,血滴落在地板上,灼出一个洞来,“我去拿。”
书架最上面那一层倒数第五本,尹烛没力气了,把翅膀变出来扑扇几下才飞起来,拿到了那本书,铃声愈发清晰。
师父在旁边接住了这本书,翻开,书页里夹了一个小小的纸质铃铛,铃铛背后写着很短的一句话。
鳞血相交,燃尽万物。
书被翻开后,让他保持清醒的铃声再也不在了。尹烛痛苦地抱着脑袋从空中坠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手臂上的伤口愈发汹涌地淌出血来。
师父只愣了一瞬,连忙跑到桌边去想把那块玉佩拿过来,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