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寻在他面前站定,用抹了毒的箭头抵在他胸前,一字一顿道:“乱臣贼子,背主忘恩。”
“那时我不过试你一试,你却认得比谁都快。”
“这么说你,说错了吗?”
“你还要说你问心无愧,还用老师说的话让自己安心。那是老师心善,不愿意教训你,你若真是问心无愧,你同萧贽是怎么回事?”
“你十五岁从青州回来,在萧贽府上住了三年;去雁北一年,从雁北回来,又与萧贽混在一处;现在更是住在宫中,住了三年。要我说,你该不会早就与萧贽勾搭好了,假意赚取七殿下信任。”
“七殿下那么看重你,你怎么敢?”
许观尘紧紧地闭着双眼,喘不过气来,挣扎着,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杨寻堵回来了。
他垂着头,蓄了一会儿气力,才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我问你,你手里这支箭……是你的吗?”
杨寻嚅了嚅唇,终是说不出话来。
“若是你的,这样看来,当年行刺七殿下,恐怕你也有嫌疑。”
“不是我。”杨寻握着蓝羽箭,箭头没入许观尘胸口几分。
许观尘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是谁的?”
“是……”
“想来……”许观尘恍悟,“这支箭是七殿下的遗物,你保留下来的、七殿下的遗物。又想来……七殿下,应该不止有这一支箭,他应该还有、一个箭囊的箭。”
他死咬着下唇,忽然之间,有个荒诞无比的念头,冒了出来。
当年围猎场行刺萧启,之后在驿馆里对他暗放冷箭,如今看来,如果不是萧贽,那便是萧启做的。
到底没有证据,许观尘也不敢再想。
只是想见自己从前的掏心掏肺,再看看现在杨寻对他的忠心不改。
许观尘扯着嘴角,轻笑一声,眼角却滑落两行热泪:“你看,他自己也有这种东西,却从不告诉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许观尘能想到的东西,杨寻自然也想到了,或许他一早就想到了。
只不过他不信。
“徒费口舌,搬弄是非。”杨寻将蓝羽箭拔出,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搭弓s,he箭,“你闭嘴!”
蓝羽箭穿过吊着许观尘的粗麻绳,钉在后边的墙上。
手上麻绳一断,许观尘就掉下来了。“咚”的一声,准准地落在脚下的棺材里。
尚有些许清醒的意识,许观尘偏过头,将口中鲜血吐出来,喘着粗气。
杨寻放下长弓上前,摆弄他的手脚,叫他在棺材里,躺得好看一些。
“你别动了。”杨寻按住他的手,“你想再挨一下吗?”
“你是不是以为……你方才强撑着,与我东拉西扯的,拖延了不少时候,好让萧贽寻你?”
“老师了解你,我也那么了解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杨寻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鬓角,低声唤道:“小师弟。”
“我不过是在等时辰,现在时辰到了。”
杨寻扶着他的脑袋,用玉枕垫着他的脑袋,一个一个掰开他握成拳头的手指,要他温温顺顺的放在身前。
杨寻理好他的衣袖,扯好他的衣摆,又重新给他梳了梳头发,匀开他唇上鲜血,做胭脂用。
许观尘面色苍白,唯有唇角血色还是红的,眼中一点光还是亮的。
最后杨寻站起身。
盖棺。
眼前变得全黑的时候,杨寻伸进一只手来,抚了抚许观尘的眼睛。
“到了地府,你我都会变成从前的模样,那时你再喊我一声师兄,我便应你。”
“每回上早课,你都藏在我身后睡觉。我坐得直,帮你挡着老师,摸摸你的眼睛,叫你好好睡。”
许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挡了一下,却被杨寻按住了。又张了张口,还想咬他一下,也被杨寻捂住了嘴。
“这回也一样,你好睡啊,小师弟。”
棺材终于盖上。许观尘静静地躺在里边,微微侧过头,放缓呼吸,听着外边杨寻敲钉子的声音。
一声,两声……
一颗,两颗……
六颗钉子全部敲入棺材之中,杨寻好像是起了身,来来回回的,不知道搬了什么来,砸在棺材上,砰砰地响。
后来许观尘明白了,那是老师的藏书。
他要把自己,连同棺材里的何祭酒与许观尘一起烧死,这里又是老师从前藏书的地方,别的东西没有,就是书多。
许观尘叹了口气,又不知过了多久,外边隐隐传来热气,还有燃烧时的劈啪声响。
地下y-in冷,一开始还觉得暖和,很快就觉得热了。
浓烟从棺材的缝隙之间透进来,原来杨寻不怎么会钉棺材,这棺材盖上了,还留有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