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盖上被子睡觉,这回安心许多,他很快就睡着了,最后的印象就只有窗外雪光映着泠泠月光,透过窗纸的清冷颜色。

修道之人心静神明,常年无梦,这一晚许观尘却做了个梦。

不知道是谁,抱着他的腰,压着他的双脚,不要他乱动。最后挤上他的小榻,蹭他的鬓角,把他闷得浑身都是汗。

这个梦实在是不像梦,他勉强伸手摸了摸榻边,把那人摸了个遍,锤子、宝剑和铁链,却一个也没摸到。

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那人吻了吻他的眼角,一阵烟似的,飘不见了。

许观尘猛地睁开双眼,转眼一看,榻前武器没有挪开分毫,就在他伸手可以摸见的地方。

浑身还都冒汗,是房里的炭盆子烧得太旺了。

他爬下床,洗了把脸,打开窗子看了一眼。

此时天光大亮,打猎的队伍整肃完毕,要回去了。中间一驾马车是萧贽的,他母家舅舅裴将军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另有副将与士兵,都在后边跟着。

许观尘合上窗扇,拿了拂尘,重新爬上小榻打坐。

他在心里念叨,女人都是老虎,男人也是老虎。

这话是佛教中人说的。但是许观尘又想,大家都是出家人,互相借鉴一下也没什么。

第3章 蟒袍鹤羽

为了不再碰上萧贽,许观尘特意在驿馆留了一日才动身。

清晨下了小雪,车轮碾过,马蹄踏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将到的时候,飞扬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有人。”

那时许观尘正打坐,悠悠道:“金陵城就是这样的,不像雁北,一年也不见一个生人。”

飞扬咬着字眼道:“等你。”

他的意思是,有人在等他。

许观尘一面凑过去看,一面道:“让我看看,肯定是我温良恭俭的七殿下……”

玄色蟒袍,玉带金冠。

不是温良的七殿下,是y-in鸷的五殿下。

裴大将军领着人把北城门都隔开,萧贽坐在木轮椅上,一抬眼,便y-in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许观尘放下帘子,转头问飞扬:“我的流星锤还在吗?”

飞扬把锤子从马车的座位下边拖出来:“这里。”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玩笑话就此打住。许观尘正经了神色,从从容容地落了地,一扬拂尘,衣袖鹤羽似的上下一翻,向萧贽作揖:“五殿下。”

萧贽也不喊“平身”,转身去看身后跟着的宫人。

那宫人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捧出锦匣中的帛书,端起了十足的架子:“小公爷,接旨……”

不等那宫人把话说完,也不等许观尘在雪地上跪好,萧贽拿过那帛书,打开看了一眼,直接交到许观尘手里。

“天冷。”萧贽冷冷道,“本王不想在雪地里待了,这样快些。”

要不怎么说五殿下脾气古怪?

皇帝还病着,他就敢跟将军舅舅跑去冬猎,圣旨他也敢这样随便地拿出去。今早分明是他自个儿进宫请旨,说要在城门前见见许观尘,这会儿又嫌弃天冷了。

许观尘双手捧着帛书,只听萧贽又道:“国公府拆得差不多了,陛下让你仍旧住在本王府上。”

想想也知道,要修府邸,怎么会把工期放在冬日?这分明就是寻了个不大好的由头。

许观尘心中咯噔一声响,只怕萧贽是要把他放在眼底下,才好揉圆搓扁。

萧贽不等他答复,稍一抬手,他舅舅裴大将军就带着人靠近,把许观尘从雁北带来的人全都换下,就连马车车夫也换成了萧贽的人。

萧贽摇着轮椅,靠近马车,淡淡道:“这小道士本王接走了,你们回雁北复命去罢。”

许观尘带来的人不多,都是心腹,见萧贽这副霸道姿态,手都按在了佩刀刀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再怎么也不能在城门口就打起来。许观尘在心底念了两句经,心想着萧贽要把他放在眼底下磋磨,那就随他去罢,见招拆招便是。

他执着拂尘的手一摆,把人都遣下去,为求稳妥,还让他们把飞扬也暂时带下去了。

他一个人应付萧贽就好。

那头儿萧贽的两个亲卫,已把萧贽连同他的木轮椅一起,抬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亲卫再将马车帘子掀开,唤了一声小公爷。

许观尘脚步一顿,梗着脖子上车去了。

不敢冒犯殿下尊驾,他坐定之后,只垂着眸,专心地看自己手上的拂尘。

才看了一会儿,许观尘就觉得不太对——萧贽好像也正盯着什么东西瞧。

他悄悄抬了眼,顺着萧贽的目光去看,他是在看自己——脚边的流星锤。方才他在马车里问起飞扬,飞扬就把它拖出来了。

哎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想谋害殿下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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