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如春风化雨,我的刀是炼狱业火。

眼见要败下阵来,我心中越恨,越是不甘,恨我一片真心被他践踏。然而这凝滞的一方天地间,陡然刮起肃杀秋风,吹起满地沙石枯木草屑,浩荡声滚滚而来,便听一声大喝。

“傻小子,你的刀势不够啊!不如我借你吧!”

最先见到的,是他那比日光更加明耀的剑光,仿佛劈裂苍穹,直奔云霄。

尔后才看到那身白衣如从九天落下,那张脸俊朗飞扬,英气逼人,身姿勇猛,携着飒飒秋风,肃杀萧瑟,但我看着那段雪白衣襟,却觉有柔情脉脉,相思刀意顿如绵绵春水,澎湃绵延,掌中百炼j-i,ng钢,全化作绕指柔。

方才明白欲用相思,须先懂相思。

原来相思刀法可以这样用。我便借他剑势扶摇而上,冲破天际,黑暗的天空被刀光照得如同白昼。

他抬起世间,将世间万物纳入剑中。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时运不曾助我,天地将他推上高台,我只有以手中百丈相思,对抗天地之力。

“洛尘。”

我一跃而起,高高举起手中刀,对上他携天地之力的神剑。

高声喊道:“任你剑招百变,也难敌我入骨相思!”

那一瞬恍如穹宇炸裂,大地晃动,尘埃遮天蔽日,天地昏暗无光。这刀将整座山劈成两半,山脚环绕的湖水奔涌而入,形成断谷疾流,滚滚东流。武林盟据点顷刻间化作废墟,坍裂倒塌,关押我的囚牢荡然无存。

他掌心神剑霎时断作碎片。

我的窄刀便对着他胸口,穿胸而过!

使出这刀我们都耗尽心神,我大口喘息,死死地盯着他,连手都在发颤,全身如散架般。

他发簪打落,长发披散,苍白的唇畔有血线溢出,仍俊美非凡。身体如秋叶般挂于刀尖,费力喘息着,分明狼狈至极,可我看着他,仍能忆起初见时那一眼惊鸿。

为何会走到这步?

这刀没有血槽,c-h-a入时痛,拔出时当更痛。

我只要将那刀拔出,他便会鲜血喷ji-an,当场毙命,但当那力发至腕部时却突然松了手,眼看他倒在崖边,大口吐血。

我还要再补刀,却感到腮边s-hi漉漉的,伸手摸去,才知原来我也落了泪,便停了手,心道罢了,他自始至终没忍心杀我,师妹的仇也已报了,他当无生还可能,也算恩怨两清了。

待想明白后,只道:“你知道我为何总是原谅你吗?因为我曾经是喜欢你的……师弟。”

他闻言痛苦地阖眼,泪水却滑过惨白的两腮,似乎这句话比那刀更痛。

半晌,喉间发出一阵苦涩的笑,最后看我一眼,轻声道:“师兄,对不起。”

说罢身形晃荡,自山崖跌落。

我什么都未来得及想便伸手拉他,刚握住衣袖,只听撕拉声响,我便眼睁睁看着他自我中坠落,再望向百丈崖下,只余滚滚流水,已无一代天骄。

还如过去般,来得轻松,走得干净,恩恩怨怨都随风消散。

我垂眸望着仅余的那截断裂的衣袖,鲜红鲜红,血一般的颜色,回想那翩翩少年,心头百般滋味,只化作一声叹息。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周围武林盟大院已在战斗中坍塌成废墟,众人均以为是触怒神灵降下惩罚,惶恐瑟缩着跪拜祈求原谅。沈青强撑着爬起,抖落满身尘埃,狼狈地咳嗽不止。

我再看剑寒清,他依旧白衣潇洒,只是沙场征战使他平添了分杀伐气,他本就生得极为高挑,如今那股压迫感更是山一般地沉下。

近一年未见,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也看着我,目光深邃,剑眉紧拧,相顾半晌,几乎同时开口。

“你怎么……”

“你穿这身太难看,马上脱掉!”

这便是无理取闹了,衣服分明是上好喜服,连纹样都是金线手绣,还绞面傅粉,路人都道我俊采飞扬,是潘安在世,哪里难看了?

然而我还没等说什么便被他扯住了衣袖,想把我的红袍拽下,我挣扎叫道不要,里面也是红的。

他不信,非扯我衣服不让我穿这件。

我俩都忘了自己还会武功似的,按头掰扯。

然而他走时我还很轻,他常单手便把我从摇光宫拎到御花园,这几个月来我吃好喝好,力气渐长,他竟没拎动我。

这时便见有身着黑衣的教众仓惶奔上山来,对着沈青报道:“沈,沈护法!教主到了,带了三千教众将山下团团围住!”

方才天崩地裂都未让沈青吓到,却被这句话惊得面色煞白,一拍大腿,叹道:“到底是忍不住,强行出关,半年心血,功亏一篑啊!”

剑寒清对此人有敌意,登时杀气凛凛,放开我的衣服,手按剑鞘恨不得这便杀出条血路下山,冷哼道:“来得好!今日便取他首级!”

我忙拉住他,他正有些不快,我慢腾腾地解释道:“我近来情绪不稳,不是每回都控制得住的,倘若见血,怕又要大开杀戒。”

他眼里闪过痛惜,只知走时我还好好的,不知我又遭遇了什么,顿了半天,便与我道:“也罢,我走时听闻独孤诚离开老巢,二弟已带骑兵围剿长生殿,他已嚣张不了太久。我已有对策离开这里,不必担忧。”

说话间,大院对面即涌上大批教众,个个身穿厉鬼般黑袍,深夜下如浩荡冥兵,将我们团团围住,偌大山崖仅余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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