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没那么严重,这事我正好知道,那个男孩就是个初中生,好像是错拿了点纺织厂的黄檀木,就被纺织厂报警了,本来都是小事儿,可纺织厂的崔厂长亲自报案,分局的同志没法不重视,家属就找到市局来了,还想见见孩子。哦,对了,孩子的二姐还是个公安的烈士家属,就是上半年勇斗持刀歹徒的那个冯建业,按理说我们应该照顾。今天这么热的天还来了,还怀着孕,真不容易……”
林锦平对那个烈士有点印象,不免对女人的同情又加重了几分,他问:“如果是首犯,又是未成年人,不能从轻发落吗?”
“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教育几句就能放人的,可是纺织厂就是死咬着不放,我听说纺织厂的厂长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给分局了,他好像有点关系。我估计这家人可能是得罪人了。哎……”
*
冯笑笑和任慧一整天先是跑分局、又跑了市局,可连裴西临的面儿都没见到,两人无功而返,回到家里都很显得沮丧。
可冯笑笑还要反过来安慰外婆:“妈,没事,公安局的人毕竟是冯建业的老同事了,会照顾他的。”
“都好几天了,也没个信儿,会怎么处理啊?”外婆显得忧心忡忡。
“这不好说,今天市局的同志说,主要还是纺织厂的态度……”
“哎……”外婆叹着气,冯笑笑突然觉得,这两天外婆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这时,裴东升从外面回来了,一回来就一脸得意洋洋的说:“我今天托人问了,说崔厂长已经过了气头了,这两天口气软了,说只要小西肯认错,我们家再赔点钱,就撤诉。”
“赔钱?赔多少钱?”
“那点黄檀木也就一两百块吧,况且根本没拿走,能有什么损失?估计是想要我们家出的血,怎么也要一两千的。”
“一两千?真是狮子大开口,我们一家人一两年的收入了!”
“爸,他现在肯松口,就还有希望,你总不希望小西一直被关在局子里,要是错过中考,还落了案底,以后再翻身可就难了。”
“你都哪打听到的?”
“都是崔厂长身边的人说的,你放心,绝对可靠。”
冯笑笑一听犯了愁,家里的经济情况她了解,一时间一两千绝对拿不出来。她说:“爸,我这还有一两百,另外家里还有点东西,缝纫机、收音机都是八久成新的,拿去卖可以换点钱。”
“老婆子,咱家还有多少?”外公问外婆。
“没多少了,也就一两百吧。”外婆说。
“爸,我可没多少钱,我和任慧的钱都养孩子了。”
“没指望你!我出去借吧!”
外公说罢就出门四处向街坊四邻和老同事借钱,一连借了四五天,能借的都借了,终于凑齐了一千块。这在1984年可是一笔巨款。
外公和裴东升带着钱去了崔厂长家,一把钱送到崔厂长手里,他脸色立刻和颜悦色了一些,可他口中却还是什么都不保证,只说会和厂里的领导好好讨论决定。
爷儿俩回了家,把见崔厂长的情况跟家里人说了说。
冯笑笑心中感到一阵恶心,心想一千块钱就这么喂了狗,愤愤不平道:“你给他钱,他就真收了?不是说赔给厂子里的吗,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他是准备自己昧了吧。
”
外婆又说:“我看老崔他早就算计好了,说不定一早就是为了钱,哎,流年不利啊,算了算了,只要能放小西出来就行。”
“一千块钱啊,要挣多久才挣得回来啊。”外公一声叹息。
*
林锦平一连几天,每天下班来医院给妻子陪夜,他在病房小床上睡不好,几天下来,腰酸背痛不说,黑眼圈都出来了,却还是任劳任怨的忙里忙外。
林锦平早年做过几年知青,七/八年恢复高考那年考上大学,接着分配回了原籍宁城的政府工作。在宁城,他是少有的名牌大学毕业生,又是经济系毕业,很快就被王市长亲自点名,到了市长办公室做秘书。不到三十岁年纪,事业顺风顺水,是宁城政界的冉冉新星。
妻子名叫邵兰,和他结婚七八年了,是在他下乡前父母给他介绍的,一个娴静温柔的女人。三年前,妻子生下了儿子林冉,他大学参加了工作,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可天有不测风云,妻子生下儿子没多久就被查出了癌症。从此,林锦平就一边忙工作,一边照顾妻子、儿子,他这个人忙惯了,倒也不觉得辛苦,只是妻子的病情总是让他很焦心,也总是时时担忧年幼的儿子缺少关爱。
他刚给妻子邵兰擦完身,邵兰见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他是想起了前两天在市局见到的那个怀孕女人,心中忍不住对那家人的情况有些担忧。一想到身为烈士遗孀,还要挺个肚子替弟弟奔走,他心里觉得挺不落忍的。
“没啥事,忽然想到点事情。”
“啥事?”
妻子邵兰今年才二十六岁,可长期病痛把她折磨的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张脸瘦的只剩下巴掌大小,脸色蜡黄蜡黄的,双目凹陷,看上去竟然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七八岁。
他把那天的见闻跟邵兰说了,邵兰咳嗽了几声,淡淡的说:“你要是同情人家,回头就打个电话去纺织厂问问,你毕竟是政府的人,可能对他们有点帮助。”
林锦平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妻子重病在床,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