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原先的家也是所谓的‘黑五类’我父亲就是迫害致死的啊!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就是躲在广播下面听两报一刊社论,听‘梁效’的文章,唉,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说说你们的偷油故事。”
陶洁仰着头,像盼着大人讲故事的孩童。
我就把我们几个砸鱼、偷油,被恐吓,又如何承认,后来又怎样通过公社书记干涉才保住学籍的故事向陶洁讲了一遍。
听得陶洁哈哈大笑,她说:“你这还算好的,最后总算化险为夷。我们读书时有一个同学稀里糊涂就被弄进牢房里去了。”
“是吗?还有比我们倒霉的?”
“是啊,他是我初中的同学,叫许林。文革伊始,不是全国作兴‘斗私批修’吗?我们学校也一样,一段时间也天天搞这个,搞人人过关。上面要求每个人都要‘狠斗一闪念私心’,公开坦白和批判思想深处的‘私心杂念’和灵魂深处的‘资产阶级思想’,要做到‘亮私不怕丑、揭私不怕疼、斗私不留情’,那时我们幼稚啊,总以为上面的话就是绝对真理,自己照着做了,‘斗私’彻底了,就是革命行动。否则就是资本主义修正主义就是思想反动。许林是我们的班长,事事要带头,这次也不例外。班主任特意找到他,对他说:‘许林啊,你是班长,要领着全班同学搞好这次‘斗私批修’,这是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你带个头,给大家做个样板。’并许诺带头带好了,可以推荐他当‘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可以参加全县的‘讲用会’,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许林被鼓动得热血,一口就答应下来,用了几天的时间,精心准备了一篇发言稿,说自己怎样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怎样贪图享乐,怎样羡慕生活比自己好的人,写好之后,看来看去,总觉得不满意,不够有震撼力,不满意怎么办,推倒重来,许林撕掉这几页稿纸,又伏案重写。学校‘斗私批修’会开始了,许林拿着重新写好的稿子上了台。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听到许林一个个故事:许林借教女同学骑自行车之机,摸女同学的屁股;捉迷藏的时候,乘机把女同学揽在怀中;河边偷窥女同学洗澡。轰动,绝对的轰动效应,许林听见台下一片嗡嗡声,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发言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但后果却不是许林和班主任预计的那样,许林没有被选去参加‘讲用会’,而是被请去公安,手铐一带,许林以‘流氓罪’的罪名进了看守所。”
“悲剧,那个时代本身就是产生悲剧的时代。那个许林,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自己的童
年,当时的自己不是也像许林一样幼稚?还试图与前爸林春明划清界限,现在想想多可笑!我为那个倒霉的同病相怜的许林担心着。
“判了十年,在外地坐牢,我不知道他后来的情况,应该早已出狱了吧。这是什么事啊,本来就是一起冤假错案嘛。”
天色渐渐晚了,河面由蔚蓝变成暗绿色。天空中飞过一只晚归的鸟,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傍晚,孤男寡女,默默相对,怎么都是一件滑稽的不合时宜的事,尤其在连空气分子都充满政治色彩的党校。
我意识到这一点,欲站起身,却感到双腿百般沉重,每一只腿就像灌了一百公斤的铅。我的思维跳过ròu_tǐ,跳过幽蓝的河面,逃到无穷远处。我的双手不知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就这样没有通过大脑指挥,搭在陶洁瘦削的微微颤动着的双肩。
陶洁没有躲闪,仰起脸,嘟着嘴巴等待着。我一只手松开她的肩膀,板着她的头,舌头霸气十足地顶开她紧抿着的嘴唇,我们的吻,很突然,没有前兆,却是疾风暴雨、汹涌澎湃。陶洁保持仰头的姿势,热烈地回应着。这真是个妙不可言的游戏。
我不知道我们这个吻占用了多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嘴唇率先挪开。
我们都有点气喘吁吁。陶洁的头靠在我的肩上。
“除了我丈夫,我还是第一次与别的男人接吻。”
陶洁忽然这样说。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向我表白,她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陶洁十几岁就被,那次是被迫的,当然不会有像接吻这样的前奏、铺垫。没有接吻,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其他的行动呀,你陶洁一路上来,谁又能保证你冰清玉洁?谁又能保证你不跟一些关键人物上床?现在不是至少有一个副书记摆在那里吗?我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我只是心里这样想。
那个傍晚,激吻是我们最极限的动作,我们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准确点说,是我谷子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没有把全身软绵的陶洁收为自己的女人。
我们七点有夜课,我不想那么匆匆忙忙,像偷食的狗。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只要她愿意,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