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壁啊。”白绢外褂又说话了。
隔壁是贞次郎大人,不是什么梦月院!
乳母猛地抬头,耳中传来尖利的笑声。
“我要把他带走。”
不能带走他,你认错人了!乳母拼尽全力伸出手,想揪住白绢外褂的衣襟,外褂突然飘了起来,兜头把乳母裹在里面。乳母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鼻中嗅到一股浓香,脑子顿时糊涂起来,渐渐失去了知觉。
有人说黎明是最黑暗的时候。太阳快要出来了,夜魔不愿退去,竭力用黑色翅膀罩住世界。
东边的天际逐渐显出微光,大奥走廊上的赤铜行灯还亮着,无精打采的暗黄色,混着灰色晨光,显得格外黯淡。再过会工夫,整个大奥就会苏醒过来,开始新的一日。
走廊上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似乎有谁在仓惶奔跑。走廊两侧住的人都被惊醒,揉着朦胧的睡眼,心里有些奇怪——大奥规矩森严,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大奥里跑动?
御年寄松岛向来醒得早。也许是昨日累着了,到了晨光微熹时候,还停留在梦里。门轻轻一响,松岛立刻睁开眼,含糊地问:“怎么了?”
“有急事禀报松岛大人。”是阿富的声音,语速快得很,和平日大不相同。
松岛知道阿富是妥当人,特地叫醒她,定是有非同小可的事。她揭开被子,在寝衣外披上外褂,沉声说:“让人进来。”
有女子步伐不稳地进来了,松岛一眼看出是侍候贞次郎的女中,顿时心里一沉。
“怎么回事?”松岛厉声问。
“贞次郎大人……”女中哽咽着说,一张脸上泪痕交错。
“怎么了?”阿富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
“贞次郎大人垂危……已经叫了奥医师……”
“乳母呢?”松岛脑中电光一闪,昨晚应该有乳母值夜。
“乳母刚被救醒,眼下满嘴胡言乱语,不敢禀告松岛大人。”
“说!”松岛把顺手摸起茶碗,重重掷在地上,茶碗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阿花吓得躲进角落。
“乳母说……天英院把贞次郎大人当成了梦月院……”女中迟疑地说,说完就伏在地下叩头。
一枚茶碗的碎片正巧划在她额上,鲜血汵汵而下,一路滑过她的脸颊,看起来可怕得很。
松岛瞪大眼看着满脸鲜血的女中,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张了张嘴,只是说不出话。
“贞次郎大人眼下什么状况?”阿富眼里浮出一丝不忍,递给女中一条手巾,又低声问她。
“我醒来时发现行灯都灭了,拿着手烛一照,发现乳母倒在地下。我赶紧去看贞次郎大人,发现大人脸色青紫,呼吸也微弱……”女中低头啜泣起来。
“奥医师怎么说?”
“所有值夜的奥医师都来了,还在诊脉。”女中抽抽噎噎地说。
松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含糊地说:“明明祭拜了……也求了灵符……”
“松岛大人快过去看看吧?”阿富扶住松岛的手肘,轻轻说了一句。
“帮我更衣,希望贞次郎大人平安无事。”松岛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女中跪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人顾得上劝她,也没人叫她闭嘴,寂静的房间,只有她的哭声单调地重复着,听起来格外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贞次郎的故事快结束了。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他的人生实在太短。
第70章惊惧
太阳快落山了,御台所整整一日都没吃饭。将军家治坐在一边叹气,却也没办法。
昨晚一夜没睡,御台所的眼睛又红又肿,配着苍白的脸,谁看着都觉得可怜。
广桥默默地坐在下首,手边是一只螺钿衣箱,装满了给贞次郎预备的衣裳。如今全用不上了,贞次郎昨日傍晚没了呼吸。小小的孩子,才三个月,他的命未免太短了些。
和万寿姬一样,贞次郎也是早产的孩子,生下来身体弱,精心地养着。奥医师开了许多方子,孩子小,喝不下那些苦药,只能让乳母喝了,希望药物能通过乳汁到达贞次郎体内。到了三个月,贞次郎身子稍微壮了些,御台所也定下了日子,准备把他接来抚养。
广桥瞥了一眼衣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做了多少准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偏贞次郎早夭。明明前些日子还去看过,分明是健壮孩子。正睡得香甜,小脸圆鼓鼓的十分可爱。怎么晚上突然生了急病,六名奥医师轮流诊治了几日,最终还没能救活他。
据说松岛大受打击,也随着病倒了。今日将军驾临大奥,松岛也没出现,说是风寒发热,躺在房里起不了身。
松岛都如此颓丧,贞次郎的生母阿品夫人更是悲痛欲绝。她生了孩子后身子一直不好,将军家治怜惜她,嘱咐她好生养着,还专门指了个奥医师帮她调养身体。如今孩子没了,纵然喝下千碗苦药,心头的伤痛也愈合不了吧。
今日早上广桥去看过阿品,也就几日未见,广桥几乎认不出了。那么瘦削的一张脸,眼睛偏肿得厉害,看着有些怕人。广桥拉着她的手,冰凉的,骨节突出,像握着一把象牙削的筷子。
广桥准备了许多安慰她的话,见她这模样,只觉得话语苍白无力,说出来反更让她刺心。什么都不说,也只能默默握着她的手,间或拍拍她的肩膀。阿品呆呆坐着,没过一会,眼里滚下的泪珠把前襟打得湿透。
“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