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认错的孩子。
广桥心中烦恼,向后退了一步,仰脸看着天空。灼灼的太阳在头顶上,照得她睁不开眼。她执拗地盯着看,视线慢慢模糊了,闭上眼也能看见一个光球,在眼前一跳一跳地跃动。
“将军大人必能护御台所大人周全。”广桥喃喃地说,像在说服她自己。
“你也明白,将军大人不能。中秋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千种嗓音柔和,却有股说不出的寒意。
“中秋的事只是意外。”广桥恨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懂什么?
“所有的惨事都可以归结为意外,无论是早产、死胎,或是婴儿早夭。”
“真的是因为芋虫而已。”广桥恨不得喊出来。
“芋虫……”千种低头笑了,笑意从嘴角漫开,眼角也皱了起来,似乎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
“你笑什么?”广桥热血上涌,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千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生生把她拉了回来。
“你有没有想过?自三代将军始,七位京里来的御台所都一无所出。就算生了孩子,也是早夭。难道真是巧合?”千种直直望进她的眼。
他和她离得非常近,他的呼吸拂在她脸上,像一阵暖暖的风。他衣上有好闻的气味,似乎是丁子香,清新里带了丝苦味。
“不是巧合是什么?大奥戒备森严,连苍蝇都飞不进,别说刺客了。”广桥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千种有补又笑了,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摸出怀纸按了按额头,她脸上身上都沁出了汗。
“将军家的御台所必须从公家、宫家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将军家也这样做了。可娶进大奥,不意味着会有子嗣,就算产下子嗣,也有其他办法。”
“你是说……御台所没有子嗣,有人刻意为之?”
“没错。御台所若生下继嗣,娘家一定会坐大。这天下说是天皇的,其实是将军家的,怎能拱手奉还?”千种虽然在笑,眼里有奇怪的光在闪。
“将军大人的生母也是公家女子。”广桥搜肠索肚,终于找出个反例。
“是……所以幸子夫人早早死了,梅溪家也没受一点恩惠。”千种嘴角微撇,眼神冷冷的,像是有些怨恨。广桥不解地看着,他又笑了,笑得欢悦又开朗。广桥有些恍惚,直以为方才只是她的幻觉。
“原以为梅溪家是将军母家,做了养子也有些好处。未曾想——梅溪家还是穷巴巴的羽林家,倒浪费我数年时间。”千种夸张地叹了口气。
广桥默默听着,一点点咀嚼他话里的滋味。她与他相识时,他正是梅溪家养子,她一直觉得那段时光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亮色,他却觉得是浪费。
千种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添上一句:“唯一的好处是认得了秀子。毕竟梅溪家和广桥家有些亲戚关系。”
广桥惘惘地笑了笑,这话说得太及时,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几位御台所都产下过男子,可都早早死了,也实在巧。到底是东照权现(德川家康)庇佑,还是有人殚精竭虑,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他们也是将军大人的骨肉啊!”广桥勉强挤出一句。
“骨肉之情是凡人讲的,将军天皇都是云端上的贵人,怎会管这些俗气的物事?”千种慢悠悠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广桥心中一动,以前模模糊糊疑心过的事又兜上心头。明明在说将军家,为何千种有补要提天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将军家忌讳公家血液,只要百分百武家血液的继承人,所以用了种种手段,那天皇家也是一样……所有掺了武家血液的皇子都不能留。
广桥咬住下唇,舌尖触到唇上的小町红,有淡淡的苦味。来自京都的小町红,红得耀眼,盯着看久了,红色蔓延开来,整个世界像涂了鲜血。鲜血……如果千种所言不虚,不管是将军大奥还是天皇御所,许多无辜孩子被悄悄扼杀,许多人手上染着鲜血。
她不能再想,猛地抬起眼,差点像个半疯的人那样喊出来。是谁?是谁做过那些可怕的事?大奥或御所都是女子的天下,是她们亲手断送了那些孩子。一个个人影从广桥脑海里闪过,看不见容貌,有武家打扮,也有宫装。她们姿态优美地伸出手,精心保养、雪白柔嫩的手,可那些手带来的却是死亡。
广桥匆匆地拿出怀纸,一把捂在嘴上,怕自己会吐出来。拼命压住胸中的翻腾,拼命告诉自己镇定,可她快忍不住了:哪个孩子不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吃了多少苦,才把他们带到人间。可他们落地不久,或还没落地就死了,没人给他们伸冤。当然没人去找凶手,因为没有凶手——出身娇贵的孩子难养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那些母亲不知道真相吧?真相实在残酷,知道了如何能活下去?他们的父亲一定知道的——天皇和将军们为了权力、为了天下,不得不牺牲亲生骨肉。
德川家也出过中宫,也养了两个皇子,可惜没能活下来。如今想来,德川家只出过那一名中宫,连生了七个孩子,皇女大都活了,皇子全都早夭……
广桥胸膛里像有火在烧,嗓子干渴,像被浓烟呛到了,张了张嘴,只是发不出声。她定了定神,勉强说:“天皇家……说的是东福门院大人吗?”声音又轻又慢,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千种有补眼里掠过一丝迟疑,低了低头说:“没错。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