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样的人才……”宗尹笑着看窗外,似乎看得入了迷。德川治济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窗外是几棵枫树,有枝条正巧从窗前横过,映着雪白的窗纸,枫叶显得更红了,像一个个小小的血手印。治济心中一寒,忍不住打了个突。
阿富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听父亲言下之意,似乎年轻美貌,岁数也和他相差不大。年轻小姑娘能成什么事?刚才父亲说御台所早产与阿富有关,难道阿富用了什么手段?德川治济皱起眉头,还是不太信。
“你似乎对阿富很感兴趣。”宗尹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可惜没留张画像给你。但我保证是美人,而且是聪明的美人。”
德川治济有些窘。他知道父亲是浪荡子,不光纳了数房姬妾,据说还有外室。
“阿富实在聪明。”鹤釜里的水滚了,揭开釜盖,无数细密的水珠从釜底冒上来,宗尹凝神看着,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事。“她知道御台所要在中秋拔大野芋,特意在大野芋周围埋了不少芋虫的卵。御台所拔出大野芋,瞥眼看见数条芋虫蠕蠕而动。宫家的女子,从小到大,估计只见过蜜蜂蝴蝶,看见那么恶心的虫豸,哪有不怕的道理?”
德川治济倒抽了口凉气。明明是年轻女子,心思如此歹毒,却又细密。父亲还说是美人,那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了。
“光用芋虫不算什么,还有妙的呢。庭园里种了大野芋,那有芋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谁也不会起疑,更不会追究。那庭园在大奥中心,距离御产所颇有段距离,等御台所送去那里,再叫上奥医师,御台所必定奄奄一息了。”说到这里,宗尹歪了歪嘴角,有些不屑地说:“京女身体孱弱,哪经得起这个?”
这阿富一定想害死御台所……德川治济心惊胆战地想。这样的女子不是人,是妖怪,娶回家是祸害。若要不受其害,只有比她更厉害,更狠毒才行。他哪里胜得过?
“御台所挺过来了,生下个姬君——这也无所谓。我打听到个消息,御台所已不能再怀妊了。”宗尹慢条斯理地说完,拈起柄杓从鹤釜舀出沸水,注入茶碗中。
听说将军与御台所十分恩爱。将军该有多伤心……德川治济模模糊糊地想。
“生在将军家,偏要讲什么情爱,什么专一,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宗尹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筅,茶筅在茶碗里转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你也要记得。身上流着德川家的血,就别奢望做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了。不为刀俎,便为鱼肉。”宗尹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把新点的茶放在他面前。
德川治济压住内心的翻腾,恭敬地点头一礼,喃喃道了声谢。
作者有话要说:
德川治济现在还是懵懂少年,很快“雏凤清于老凤声”了~他可是历史上的大人物啊。
第20章万寿
江户幕府的典药头今大路右近活了四十岁,从没那么烦恼过。
凉爽的秋夜,秋风带来金木樨的清香。今大路右近坐在走廊上望天,天是澄净的琉璃绀,看不见一丝云,孤零零地挂着一个月亮。猛一看有些圆,细看才发现缺了一块,像被天狗一口咬去了。
今大路右近举起身边的酒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阵,喝得太猛,酒浆从嘴角流出,弄得衣襟上淋淋漓漓。他丢下酒壶,摸出手巾擦了又擦,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有无限萧索。
今大路家是名门,祖先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的“天下第一神医”曲直濑道三。道三是自学成才,可能是天分极佳,先后治好不少疑难杂症,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名医。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一来二去,道三成了不少大名的座上宾,还曾出入御所,为天皇陛下诊脉,后来成为太阁丰臣秀吉的专用医官。德川家康一统天下后,特地寻访道三,道三当时阳寿已尽,家康把道三的子孙请到江户,封了“典药头”的官儿,还赐了一千二百石家禄。
千代田城大致分为处理政事的“表”和将军私宅的“奥”两部分,大奥女子有恙,奥医师负责诊治,将军和御台所的日常号脉也是奥医师的职责。大名们在千代田城坐地,万一有谁生了急病,就该表御番医师出场了。无论奥医师还是表御番医师,都归典药头管辖。一言以蔽之,典药头是天下医师之首,将军和御台所若贵体有恙,自然着落在典药头身上。
想到这里,今大路右近头痛如绞。御台所数日前不慎摔倒,等奥医师赶到,御台所脸色雪白,一条命去了半条。奥医师战战兢兢把脉,发现御台所即将生产——当时怀妊才八个月,是名副其实的早产。
奥医师给产婆交代了几句,犹犹豫豫地退了出去。一盆盆热水送进去,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将军大人一直在御产所守着,所有医师都手忙脚乱地赶去,连不当值的今大路右近也被千代田城来的使者唤了回去——那使者快马加鞭来的,马儿跑得全身是汗,使者也满头是汗。今大路当时喝了点酒,有些微醉,见了那阵势,酒立刻醒了。
今大路换了正装,匆匆忙忙登城,千代田城所有医师已守在御产所了。苦苦等了整个下午,眼看天色慢慢暗下去,御台所终于产下一名姬君。女中们给御台所理了理仪容,医师们进去诊脉,御台所脉象微弱,实在有些异常。医师们悄悄议论,都有不吉的预感。
御台所是贵人,今大路右近也不能随意触碰身体,连寻常诊脉都要搭上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