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骨血就是万寿姬。就在刚刚,广桥和将军家治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想着万寿姬顺利产下孩子,接下来再给家基定御帘中的人选。
谁知那女中跌跌撞撞带来了噩耗,说的话简短,却像一道晴空霹雳。刚才还是朗朗晴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太阳早不见了踪影,黑暗突然降临了大地。
广桥颓然望着将军家治,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简直像从三途川返回的亡人。切子釜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两人谁也没心思管,只是怔怔对望着,像被雷惊了的孩子。
将军家治回过神,吩咐广桥带奥医师去尾张藩邸,立刻去。她有些诧异,为何将军自己不去?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喃喃地说:“那样的场景,我再也见不得了……况且万寿可能……难产,我虽是父亲,男女有别,也是不能见她的。你去,快去!”
广桥抢出门,得了传召的奥医师已在大奥七之口候着了。她和三名奥医师各乘轿辇,急急地往市谷本村赶去。
明明是刚才的事,再一回想,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怎么还没到?广桥心急如焚,直要大声喊出来。耳边传来人声,轿辇微一停顿,又接着向前走。这是到了尾张藩邸?万寿姬住在藩邸边新筑的御守殿,很快要到了。
轿辇稳稳停住了。广桥性急地推开轿门,前方就是御守殿的玄关。随同而来的女中从鞋箱取出草履,正要放在地上,广桥等不及,穿着足袋从轿中跃了出来。女中惊得目瞪口呆,广桥并不看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玄关,直直向里走。
几名女中迎了出来,看面貌有些熟悉,都是万寿姬从大奥带出的,专门在御守殿侍候。人人双目红肿,看见广桥,脸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气。
三名奥医师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广桥指着一名女中说:“你,带医师们去万寿姬大人那。”
女中带着奥医师向里去。广桥皱了皱眉,又补了一句:“走快些!”
他们像被抽了一鞭子,加紧步伐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广桥拉着女中首领问。那人原是大奥三之间女中头,旗本出身,姓松田。为人稳重妥贴,被选出做了万寿姬陪嫁女中首领。
松田与广桥差不多岁数,在大奥呆了半辈子,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物。她瞥了广桥一眼,转身进了走廊边一间小屋。广桥怔了怔,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想赶紧去看万寿姬大人。”见松田一脸犹豫不决,广桥有些不悦。
“此处虽是大人的御守殿,毕竟在尾张家边上。”松田压低嗓门说。
“怎么回事?一直说胎气安稳的?”广桥顾不上琢磨她话中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问。
松田垂下眼,悄声说:“大人在园子里散步,不小心跘了一跤,惊了胎气。”
广桥勃然大怒,厉声问:“万寿姬大人临近产期,怎么还去园子散步?就算去也要着妥当人陪着,怎么会让大人摔倒?”
“都劝着,可大人有些赌气,一定要去园子。”松田呐呐地说。
“赌气?”广桥狐疑地望着她。
“大人和世子大人拌了两句嘴,一气之下去园子散步。”
广桥顿了顿,世子大人就是万寿姬的夫婿,尾张藩的世子德川治休。他父亲还没隐居,仍是藩主大人。
“万寿姬大人是快临盆的产妇,治休大人如此不像话!”
松田向门外望了望,向广桥摇了摇头说:“藩主大人让治休大人置侧室,他不太情愿,也不敢公开拒绝。咱们大人听了风言风语,心里有些不快。今日治休大人来了,大人故意和他拌嘴。”
“侧室……”广桥忍不住叹气。别说是地位尊崇的御三家,一般武士都可以置侧室。万寿姬大人怎么如此看不开?她在大奥长大,从小见父母恩爱,便以为一夫一妻是世间常态。
其实她父亲才是异类,明明是天下武人之首的将军,偏偏对置侧室颇多抵触。置了两房侧室,生了孩子后便不再见。
“大奥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大人恼得厉害。见治休大人也涨红了脸,大人立刻起身去散步,怎么都劝不住。”松田愁眉苦脸地说。
“治休大人呢?”广桥冷冷地问。
“大人恼了,治休大人也拂袖而去。接到大人摔倒的消息,他已经回来了,在藩邸等消息。”
“万寿姬大人跘倒,藩邸医师怎么说?”
“动了胎气,可能今日就要生产。大人年纪尚小,又是头胎,生起来有些辛苦。我心里七上八下,就找人去千代田城报讯了。”
“我去看看万寿姬大人。”
松田领着广桥出了房间,沿着长廊一路向里,推开一扇门,几个男子坐在房中,都剃了坊主头,显然是医师。
“怎么样?”广桥轻声问。
“脉象还平稳。产婆已进去了,选的是经验最丰富的。”一名医师字斟句酌地说。
广桥点点头,径直向内室走。
万寿姬换上了雪白产衣,散了发髻,乌黑长发束成松松的辫子。额上绑着白绸带,衬得脸黄黄的,像是得了重病。她躺在被上,上身竖起,身后垫着厚厚的被褥,两名产婆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边。
“万寿姬大人。”广桥勉强挣出笑容。
“广桥……一上午了,孩子还没动静……”万寿姬抬头看她,乌黑的眼里满是焦虑。她已长大了,不再是任性的孩子,神情举止都是挂念孩子的母亲。
“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