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在人前哭,不敢哭,也哭不出来,现如今屋里没有旁人,只有袁恭,她突然觉得特别容易哭出来,而且一哭就不想停。
两世人的怨恨,哪里是说消就消的?一时之间,她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之想晕头忘了那一切。可糊弄自己又岂是能一直糊弄下去的?过往忘不了,想起来就心疼,越是心疼,越是忘不了。
袁恭不在还好些,偏偏是他在她旁边的时候,她心里越发过不了那一关。有的时候,恨不得还是让他远远的才好。
袁恭被她吓了一跳,外头的丫头婆子听见动静也都凑了过来隔着门询问。做人主子的人有的时候也不是能任性的,张静安是绝不希望在下人跟前流露出自己崩溃痛哭的模样的。
因此,那边刚问起来,她就大吼着让翡翠她们不要进来。
她这一声吼的中气十足,翡翠她们也真的没有进来。
张静安也不管旁人,径自大哭了一番之后,觉得累得不行,好在床头柜子里一向放着个铜熏笼。张静安不爱用香,熏笼里一向只熏些干花,底下是个铜盘子,上边围着一圈湿毛巾,被热气一直熏着。她径自揭开熏笼拿毛巾擦了擦脸。也不理袁恭,将毛巾扔到床下去,拿被子盖住了头,就这么睡了过去。
袁恭看她这样张致,好半天才从怔忪中清醒过来,只得自己抬手熄了床头那盏琉璃聚盏灯,盖上被子躺好了。
张静安那番大哭是惊着他了。
张静安这性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些,明明两个人成亲一年多,情愿不情愿的,总归经历了这么多,很可以更近一步的。可他实在是摸不准张静安的脉,有的时候,明明两个人近的很,可说不准怎么她就突然恼了,他总觉得他和张静安之间隔着什么,或者说藏着什么,而且居然张静安知道,他自己却不知道。
琢磨了半天,越琢磨越是糊涂,回头看张静安,却发现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也许是气闷的缘故,脑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一头乌丝都散在鱼戏莲叶的绣枕上,帐中昏暗,依稀只能看到她脸颊的轮廓。旁的都是一团的混沌,可偏偏就是这么地抵首相闻,他却连她一丝丝的呼吸都能察觉得清清楚楚。他和张静安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如此的糊涂。
糊涂之间,袁恭也睡了过去,而且,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他从小就被老太爷给踢到西山大营去,虽然西山大营不是野战大营,可是规矩还是大的。所以他自小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可这一回,他却睡到了日头照屁股。
迷迷怔怔醒来,却是发现,头并头的张静安正睁着溜溜的猫眼就这么盯着他看。
他那迷迷糊糊的影子,就映在张静安镜子一样的眼睛里。他还迷糊着,突然就被人在胸口上戳了一下。
张静安歪头看他,“你每日里不是卯时初刻就起身当值的吗?”
袁恭被她看得心慌,只拿手挡住眼睛呻吟道,“我今日沐休。”
张静安就不满道,“你不是初一,初八,十五和二十沐休的吗?今儿个怎么沐休?”
袁恭心道,你倒也记得清楚,叹了口气,“我十五那天替樊野当了一回值,所以连休两日。”他那日借酒装疯占了便宜,特意跟人调了班打算回来跟张静安联络感情的,可总没想到这妞疯疯癫癫的,枉费了他一番的做作。
张静安却只想他走,他若不走,她怎么好意思下床梳洗?往日里,她睡炕头,他睡炕尾,都是他早早起身滚蛋,她在床上睡个回笼觉,再悠悠闲闲地起身梳洗的。
如今他赖在床上不起,还堵住了她所有下床的路径,难道她这衣衫不整的,还要从他身上爬下去不成?更何况,她还想入恭,昨晚有点热,她还想泡个玫瑰澡,顺便把头发也给洗了,他这样不走,她怎么好意思的?
袁恭其实是装作没醒的样子,只拿手挡住了眼睛,其实一双眼睛睁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她纠结的样子。不觉得就放松了口气,“我难得沐休,让我且睡……”
张静安终于忍不得要去净房,不由得急了起来,“你不许睡了,快些起来出去,我要……”
终究是说不出口,却只涨红了一张脸。
袁恭手放脸上,一方面是装睡,一方面也是防着她发脾气挠人,可看她这个样子,大约也是琢磨出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就好笑,而且越想越好笑,只赖在那里不动,摊开四肢,斜着眼撇她,“你要干什么?”
张静安果然小脸红了又白了,咬着嘴唇眉梢都飞了起来了。可愣是只用眼神将他杀了一遍又一遍也死活不开口。
袁恭怕把她当真给憋坏了,又偏生要故意逗她。
也不在追问,只在她的逼视之下懒洋洋地下床,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摇摇晃晃地径自去了净房。
张静安原本就憋着要上净房,偏生被他抢了先,如今还听到那哗啦啦的水声,这刺激得,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偏生还不好叫了人进来。只气得不住捶床。
袁恭听得好笑,忍不住口哨都吹起来。
愈发在净房里磨蹭,好半天才出来,优哉游哉地自己寻了件外衣披上,出门来了。
等张静安一肚子气地从净房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等着红宝给她梳头的时候,袁恭已经让玛瑙将早饭端进了屋里,就着豆浆燕窝吃了一笼蟹?灌汤包子,只忍着笑不时不时看张静安一眼。
张静安心里不知道有多复杂,可当着下人却也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