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自杀。去。”唐锦生叹了口气,“老先生坚强。一边干农活,一边还靠着多年的学养,编书。后来平反,老先生隔几年便出版一本书。他说,那几年,他也没闲着。”
“九十岁高龄去世的,对不?”恩窈有印象。
“对。”唐锦生点头,“多亏有季老这样的精神指引,我那个时候不至于迷失方向。人最难得的就是在狂热躁动的环境里面有一份清醒。”
“爸。”恩窈微笑。
“啊,我和知青们有个读书会。那时候,我们住的条件还算不错,在生产队马圈前面,一排大瓦房。到了晚上,我们把窗子用被子遮上,偷偷的一起读书,读外国名著。”
“你们哪儿来的书?”
“偷渡的。”唐锦生开着玩笑,“总有胆子大的,偷偷的从城里带回来,或者从邻村的知青那里弄来。很有趣吧?”
“有趣什么,我都替你们害怕。”恩窈笑着。并不是真的害怕。她没法儿身临其境。“晚上多冷啊。”
莱“不冷啊。很多人在一起,读书,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的。不过也有犯难的时候。我们晚上念‘毒书’的事儿,人多嘴杂的,走漏风声,就有纠察查我们。有一天最险。我们正读的在兴头上,我就听着后窗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我一把抢过书来,塞进炕洞里了。前后只有一两分钟,纠察就进来了。什么也没查到,训了我们一顿,说我们不熄灯,铺张浪费。可惜了那本《娜娜》。后来也有几次,都是有人报信。我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明察暗访的,也没个头绪。”
“我妈?”恩窈叫道。
唐锦生瞪眼睛,“你这孩子最讨厌了,你还要不要听了?”
“要听要听。您继续。”恩窈嘿嘿笑着。
“后来有一次读书会,我读到中间,换给同学念,我出去解手。忽然的想起这件事儿来,偷偷的绕到后面去,唉,马圈的草垛上,猫着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我没敢惊动他们,知道那个位置最好了,其实听不见我们念书,但是能看到外面来人。”
唐锦生沉默了。
失恩窈也沉默,好半晌,她才一拍父亲的腿,说:“伟大的爱情来自站岗放哨!”
“鬼话连篇。那时候懂什么呀。我那时候才多大,19岁刚满,20岁不到。”唐锦生含笑。回忆让他感动和愉快。
“唉。”恩窈叹口气,“后来呢?”
“后来就一直朦胧着呗。”唐锦生笑。
“你那时候有要好的女同学?”恩窈忽然插嘴。
“你是说,你的淑贤阿姨?”唐锦生反问。
“嗯。”恩窈坦白的回答。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唐锦生说,“中间有一年,你奶奶带着你姑姑来看过我。淑贤是我的学姐。我们老早就认识,也很谈得来。你奶奶的确很喜欢她。后来我参军了,她回城不久就嫁人了。我们,互有好感,但没有谈婚论嫁。”
“呼……”恩窈吐口气,“妈妈知道吗?”
“知道。我没瞒过她。”唐锦生说。
“嗯。姑且相信您。”恩窈笑。
“鬼丫头。瞒得过你妈妈也瞒不过你。”唐锦生点着恩窈,“参军之后几年时间,跟一起下乡的知青都有联络。信件往来,知道村里很多事情。你妈妈一直没有找婆家。”
“等您的。”恩窈乐了。
“她那时候那个年纪都算老姑娘了,你外公开始着急。你妈妈年轻时候可漂亮了……当然现在也漂亮。我就给你妈妈写信了。我说我有假期,想回咱们村儿看看。”
“爸,太含蓄了。”恩窈憋笑。
“我已经算是很直白了。没事儿单给人家姑娘写信一封,我人民子弟兵呢,不小心就成了耍流氓了,不是开玩笑的你知道吗?”唐锦生很严肃的说。
“是是是,知道知道。快点儿,下面怎样了?”恩窈笑着。
“她没回信。”
“这算怎么回事?”
“我也想啊。这到底要我去不要我去啊?后来心一横。休假,最后一个礼拜,我跟你奶奶说,我得回去趟。你奶奶淡淡的说,是为了淑芬姑娘吧?”
“爸,奶奶厉害!”恩窈惊叹。
“是厉害。我就坦白了。我是有那个意思。当时我休假回来,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你奶奶手上,从战友的女儿往下,照片一沓子。我一个都没去见。后来老太太就发火了。其实我心里也没谱儿呢,不过不能不去。”
“您够勇的。”
“我就回了。因为当时你爷爷有句话,说的是,什么竹门对竹门、柴门对柴门,那一套,不要讲。尊重孩子们的婚姻自由。这句话后来被你奶奶时常挂在嘴边上批判。”唐锦生笑着说。
“奶奶一直不满意妈妈。”
“是啊。满腹经纶对目不识丁,形象的比喻是薛宝钗对上了年轻版的刘姥姥。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硬被我凑到一处来的。”唐锦生想起几十年母亲和妻子的相处,感慨一下,“话又说回来,你外公也不满意我啊。”
“到底为什么?”
“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我出身不好。其实当时你爷爷早就回去主持工作了。你外公就一句话给顶回来——那要再来运动怎么办?”唐锦生哭笑不得的。
恩窈哈哈笑,“也是。顾虑的对。”
“后来,那是一年以后了,你外公还是不同意。我就问你妈妈,敢不敢违背老父亲的愿望嫁我?你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