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堕落地比生来就在魔界的魔修还要更张狂妄为。
殷十三从未在魔界以外见正道修士病堕魔,此刻,原本一身清清净净灵气的姜流素身上,竟冒出丝丝缕缕黑气交缠,眼眶里亦有一层薄薄血色。殷流采再怎么脑洞大,也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初见时,美得令人叹息,仿如从明月中来,裁了一身月华作的衣裳在身上,那般清辉皎然的姜流素会有朝一日同魔修挂上钩。
堕魔是不可逆转的,殷流采满心希望,化嗔真君能赶紧制止这种变化,否则魔息一旦多起来,与灵气交缠太深,会无法剥离:“师尊。”
“魔由心生,素素,你心中的魔障究竟是什么?”
姜流素任义重情,长生路上,亲人朋友一一离去,后来她引以为家人的是五岭峰同门,她以为同为修士,纵不能相伴长生,至少也不会那么快失去。谁也没想到,屹立修真载无数年的五岭峰居然也会山毁宗破,之后随化嗔真君进入上玄宗,有熟悉的师弟师妹,有化嗔真君这一路相伴的师尊,姜流素也还能稳得住。
只是,姜流素心中仍是时时刻刻在畏惧生离与死别,她不想见到身边任何一个人离她而去,她更不希望离她而去的是玉壶岛上的其中一个,如果这个人是化嗔真君,那更加不行。
“因为师尊。”
“素素,你别这样,我怕。”姜流素十分喜欢照顾“弱小的师妹”,殷流采适时装弱小,希望能激起姜流素那腔满满的大师姐心肠。但,姜流素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盯着化嗔真君,几乎眼睛都不眨,像是担心一眨眼,化嗔真君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殷流采看岳流泽和李流景、水流深三人,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水流深甚至拉着岳流泽的衣摆,小声问:“师兄,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岳流泽冲水流深摇头,再看向殷流采,也摇了摇头。虽同为同门,但殷流素和他们从前师承不同,来往虽有,交情也不匪,但相互之间的了解并没有深入到彼此内心深处,谁会热衷于有把自己软肋说得人尽皆知。
“破阵还需结阵人。”这是解铃还需系铃人的真仙界版本。
听罢,殷流采想“是啊”,他们之中,彼此了解最深,什么软处短处黑历史都彼此一清二楚的,除了化嗔真君和姜流素他们俩人,没有别人。就是殷十三,也不过是后来者,更别提她这个比殷十三还后来的后来者。
不过,还是要挣扎着努力一下,虽然想想界主和狱主们,魔界也没那么可怕,但事实上,光是堕魔就是个很痛苦的历程,那样的痛苦,殷流采不希望姜流素去经历:“素素,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只从我来说修长生大道,不是为不失去任何人,而是为了让别人不失去我,让我不失去我自己。”
“阿采说得真好,所以,你不会失去我。”
“那就不要堕魔,我认识的素素是天边皎皎明月,是岭上皑皑白雪,是永远体性温暖明净示人的姜流素。既然不想失去他人,就要先努力让他人不失去你啊,若是素素都做不到,怎么要求……”殷流采接下来的那半句话,她担心会火上浇油,便话到嘴边上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不说完,若我做不到,怎么要求师尊做到对不对。阿采,这一点师尊比你明白,他知道他做不到,所以他也没资格要求我做到。”姜流素话说完,又看向化嗔真君,“师尊说,我说得对不对。”
“是啊,所以我能做到的事,你也一定要做到。”化嗔真君从头到尾,波澜不兴,似乎丝毫不意外姜流素会堕魔。
“师尊指什么?”
“自己跳下的深渊,再苦再痛再难,也要自己一步步再爬回来,自己选择的路,只要不死,都要坚持走完。做要有做的担当,悔要有悔的勇毅,这一点,你做得到?”化嗔真君曾堕魔,知道堕魔的过程如何痛苦,堕魔这后如何可怖,他自然不希望姜流素堕魔,但他仍会坚持他的坚持,他也希望姜流素能坚持她的坚持。
然而,一个正在堕魔中的修士,有什么道理可讲,有什么坚持可言。姜流素的堕魔过程依然在缓缓往前推进,虽然过程很慢,但魔息确实在一点一点增加,清净的灵气在一点一点减少。
“纵有一日千夫所指,万万人唾弃,曾与你结伴之人皆耻于与你为伍,你仍然要堕魔?”
“他人言语,与我何干。”
殷流采莫明觉得她深深中了一箭,因为她根本没有耻于和界主离舍他们为伍,她一直觉得界主的金大腿又粗又壮特别结实特别好抱:“素素,纵使他人言语无干,你自己呢。我听过一句话,叫你必需对得起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我想,这也可以换个方式来说,你必需对得起你立过的道修过的法炼过的意,因为你为那些曾不辍日夜披星载月苦修。素素,大道不曾负你,你为何要负大道。”
她其实很不擅长煲鸡汤的,这些话,几乎全是她从别处听来的段子,她只能寄望于这些鸡汤金句能让姜流素内心有所触动。但,她最终只得到满怀失望,这失望,不知是因鸡汤金句没起作用,还是因为姜流素。
是因为姜流素吧,除了殷十三的魂魄,姜流素是她来到真仙界见到的第一个活生生的人,娇美温柔却又大气磊落有担当,总是带着四五月阳光的温度,叫人踏实又舒适。以为会永如初见的人,忽然因为另一人要献身大道,就抛弃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