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去过,都是乘歩撵来回,所以当阮酥看到固定跪在台前的蒋氏时,心不由都揪做一团,她甚至可以想象,同样腿脚不好又上了年纪的蒋氏,爬上这么长的阶梯,需要费多大的力气,遑论还在这冷硬的汉白玉石板上跪了一夜。
见蒋氏额头青紫带着血痕,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阮酥绷住声音,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
“去抬一顶软轿过来,再备一把遮阳伞、一些参片和燕窝。”
支开宫女,阮酥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扶住蒋氏,声音哽咽。
“夫人这又是何苦……”
大太阳底下,蒋氏此时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好半天才认出阮酥,她呆了呆,突然猛地对阮酥磕起头来。
“阮小姐,看在墨寒他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求你在令尊大人面前替他求求情吧!他这次若能平安回来,我一定劝他不再与你们阮家作对,我会带他回柳州,不再来招惹你了!”
蒋氏的举动,如同在阮酥心口插了一把刀,她还记得前世自己初入名利场,生涩懵懂,处处碰壁,有一次印墨寒公差外出,她被祁金玉等人设计泼了一身馊水,蒋氏丝毫不嫌弃她浑身恶臭,将她抱在怀里失声痛哭。春天她曾含笑教她绣花,生病时她曾日夜给她擦身喂药,
也正是她,亲手用黑粒籽做成染料替她染黑了一头白发……
而正是这个对她恩重如山的女人,此时却为了她最恨的男人,跪在她的面前。
阮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自从再世为人,她很少这样哭过,她跪在蒋氏面前抱住她。
“您不能跪我……阮酥受不住……”
蒋氏抬起婆娑泪眼,苦苦哀求道。
“阮小姐,墨寒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请你们阮家无论如何,放他一条生路吧!”
再罪大恶极,在母亲眼中也是骨肉,何况印墨寒的确是个孝子,阮酥突然意识到,蒋氏才是她复仇路上最大的阻碍,纵然她心肠冷硬,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蒋氏如此悲痛……
阮酥头一次觉察,自己每伤害印墨寒一次,这个自己视若生母的女人便会受到相同的伤害,这是永远无法化解的矛盾。
见四个内侍抬着软轿向这边走来,阮酥知道不能在人前失态露出破绽,她连忙搀扶蒋氏起身,同时迅速地擦掉泪水,尽量理智地安慰道。
“夫人放心,印大人如今只是在大理寺待审,尚未定罪,若他是无辜的,陛下自然会还他清白,退一万步讲,圈占良田也不是什么大罪,陛下惜才如金,像印大人这般深受赏识的,即便坐实了罪名,最多也就是贬职罚俸,离死罪还远得很。”
本来,她已经准备将祁澈私营盐矿的罪名推到印墨寒头上,她料定祁澈这种无情自私的人,到时候必会丢车保卒,也让印墨寒尝尝被同盟背叛的滋味,可如今,蒋氏跪在她面前时,她却有些犹豫了。
“你、你的话可当真?”
蒋氏是地道的妇道人家,对朝中这些尔虞我诈半点也不懂,所以祁澈一番话便把她吓得六魂无主,可听阮酥那么一说,她又有些迷糊了。
阮酥实在受不了蒋氏那悲戚的目光,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保证。”
无论如何,她要先让蒋氏放心,看来亲手取印墨寒性命的愿望或许是实现不了了,她可能得借助他人之手杀了他,否则她实在无法面对蒋氏。
有了阮酥的允诺,蒋氏一颗高悬的心放松下来,她不再纠缠阮酥,顺从地被人抬上软轿,不忘喃喃保证道。
“这就好,这就好,你放心,待墨寒回来,我一定劝他离开京城。”
见她被吓成这样,阮酥心中一酸,却又无言以对,她从宫女手中接过燕窝和人参片,喂蒋氏服下,又扶着轿子亲自送她出宫,一路上,她不断地替蒋氏揉着跪得青紫的膝盖,蒋氏几番推辞也拗她不过,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你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目送阮酥与蒋氏走下阶梯,石狮之后,目睹一切的纯安方才转身回到栖凤阁,颐德太后见她回来,找个理由支开了王琼琚和祁金珠,纯安这才将方才情景转述了一遍,末了道。
“她哭得伤心,似乎对印夫人感情颇深,倒不像是装的……她还承诺印大人必能性命得保。”
颐德太后手指拨弄着园中花草,沉吟一瞬,皱起眉头。
“这就奇了,这个阮酥一会要印墨寒死,一会又要印墨寒生,简直莫名其妙……本来玄洛这样顽固,哀家心中已有些松动,怕就怕这阮酥是个心机深的,既吊着印墨寒,又缠住玄洛不放,果真如此,这种女子便是绝对留不得的!”
阮酥默默陪着蒋氏的软轿走出甬道,崇灵门外,印府的车轿正停在那里等待,阮酥一眼便见到了车前那个焦急张望的女子,目光猛地一聚。
那个女子迎着阮酥的目光,浑身一震,有几分恐惧几分羞愧,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蒋氏这才反应过来,弃奴遇旧主,自是无地自容,她觉得阮酥不像传言那般狠厉,反而是个温柔可亲的姑娘,连忙向她解释道。
“知秋姑娘当街落难,墨寒心善,便收留了她,阮小姐千万不要多想……”
阮酥微微一笑,安慰她。
“夫人放心,人各有志,能入印府是她的福分,我并不介怀。”
说毕,她命宫女将蒋氏扶上马车,这才转过身打量知秋,她已经不再是丫鬟打扮了,绸衣上的蔷薇花刺绣十分精致,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