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尺素微偏过头,“十年前,你在流民巷把我捡回来的恩情,便就此还完了。你我今后,谁也不欠谁的。”
他望着那对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中忽然莫名的揪紧,喉头滚动了数下,“你知道,我那时救你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因为……”
“我知道。”她转身时表情如旧,“你说过。”
“因为我的眼神,像长公主。”
多年前,他为一人颠倒性情,倾尽所有,拼尽一生血泪筑起这道复仇的高墙;然而这些年,她又何尝不是为了滴水之恩,将自由与情感埋没其中。
这囚笼般繁华的京城与永远灯火通明的肖府,困住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
带队赶来肖府堵截顺便抄个家的领头人是高远,身边还跟着刑将军。
他把门踹开,脚踩在桌上,拎着刀居高临下地俯视周围,一个字简短吩咐:“搜!”
手下一连声应了,瞬间四散开来,东翻西找。
不多时,很快听到回禀,“大人,将军,肖云和正在书房之内。”
高远与刑将军对视了一眼,于是一前一后跟着过去。
青天白日,阳光正好,满屋子却还点着灯,一进门两旁都是明晃晃的光,夹道欢迎似的。
案前端坐一人,繁复的礼服厚重地披在身上还未换下来,头发倒是一丝不乱,双目紧闭,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态。
素知肖云和诡计多端,他若是设十七八个陷阱在外倒还在情理之中,现在对方这么一副坐以待毙,等着让人来抓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简单。
周围的内卫们纷纷顾虑起来,开始担心在他附近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埋伏,免不了束手束脚。
不得不说,这出空城计唱得倒是很戳人心。
刑将军没那么多弯弯绕,他皮糙肉厚,人多不怕人少的,大不了车轮战,立时招呼左右便欲上前拿人。
一声令下,有几个不怕死地冲上去扣住肖云和的手腕,猛力将他拽了起来。
这事情进展得倒是很顺利,对方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反抗便已束手就擒,简直比白捡的还轻松。
刑将军不禁大喜:“行了,把人绑起来,这厮在朝里只怕还有别的同谋,押回去仔细审问。”
“是。”两名内卫一左一右将人牵制着从案前走了出来,就在路过高远身边的一瞬,他突然伸出手在“肖云和”的肩头上摁了下。
“慢着。”
高远一双杏眼含笑,慢悠悠地打量,“早听说,那姓肖的会个什么……‘易容术’,我是个粗人,对这个一窍不通。”他顿了顿,两道剑眉往上一掀,“不过就是不知,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胸呢?这我得试一试……”
说完,眸中精光一闪,抬手就要朝对方胸口袭去。
“肖云和”的脸色这才微不可见的一变,两臂陡然施力,挣开内军,险险地避开了高远的这一抓。
扑了个空的高远怅然地看着自己的手,颇有几分遗憾。
转瞬间,“肖云和”已经拍飞了挡路的侍卫,跳窗而出。
刑将军尚在惊异,这文弱书生几时被人“夺舍”了,身手竟这般矫健,一旁的高远不耐烦地拿手肘捅他。
“将军,还看呢?追啊!”
第七七章
京城内的风波尚未平息,乱哄哄的大街小巷传来嘈杂的人声。
肖云和独自驾着车在长街上行驶。
那些人声清晰而又不甚清晰,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朦朦胧胧的飘入耳中。
如此情景,如此画面,乍然将他拉回到十多年前。
皇城的禁军闯入公主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如潮如海的人流里逆向而行,看到身后不断燃起的大火和不住呼喊的人群,滚滚浓烟气势汹涌地朝天卷去。
自己从孤身一人白手起家,找寻公主的旧部,拉拢权贵,收买刺客。
来时,他的手边有晏寻,有尺素,有可以替他挡刀的心腹死士,一帮上赶着巴结他的朝臣。而今茫然四顾,转瞬像是又回到了原点。
“阿希,你走吧。”
暗夜之中,孤灯不明,他搂着那盆兰花,仅仅只能瞧清帐幔下那张苍白无色的嘴唇。
那是公主在世时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这样一句话,他足足记了一辈子。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记忆里公主的容颜渐渐与尺素的脸重合。
而今,她也对他说:“你走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他这一生似乎都在不停的逃亡、奔波,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
原来那么久了,自己还是无能为力。
不多时行至前面的岔路口,发现那处正有几个锦衣卫在拦道盘查,无论是过路的还是出行的,一个一个都问得非常仔细,甚至还有搜身。
肖云和已换了套行头,将自己打扮成了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厮,毫无威胁性,车内装的也是临时从肖府内盘来的杂物。
这样一来,那盆兰花在其中便就不那么显眼了。
“站住——”
那锦衣卫一抬手,他二话不说便恭恭敬敬地勒马下车。
“干什么的?”对方例行公事地询问。
肖云和能屈能伸,赔笑道:“回官爷的话,小的只是出城给我家老爷送点东西。”
言语间已有两人跳上车翻看,果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货,什么床单被褥,锅碗瓢盆,应有尽有,连尿壶都准备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