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场景就像是灰白电影,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上映。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场茫茫大雪,秦芳远远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恍惚的笑,连声音都是飘渺的:quot;慕阳,咱娘俩什么也没有了,只能靠自己,你明白吗?quot;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从到了法国开始,他的生活就在以不可控制的速度颓败下去,原本的那一点点希冀,也都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煎熬、谎言与背叛中消失殆尽。
只能靠自己。连唯一的依靠都无法倚靠,只能靠自己。
quot;骗子,都是骗子。quot;秦芳的脸色忽然狰狞起来,quot;慕阳,你记住了,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都是骗子。quot;
quot;只有我自己的画才是真实的。quot;
他记起他做跆拳道陪练的日子,伤痕累累地回去,没来得及躺下休息一会儿,屋里突然传来秦芳的惊叫声。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就见秦芳拿着剪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quot;嘿;她说,像个纯真无邪的小孩,quot;我有颜料了。quot;
quot;不要——quot;他还没有冲上前去,秦芳已经拿起剪刀,对着自己的手臂就划了下去。
伴随着隐忍的痛苦呻吟,秦芳的脸上却绽放着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笑容,像是吃到糖的小孩一般,喜滋滋地笑,quot;我有颜料了呀,有颜料了。quot;
他手忙脚乱地给秦芳止血,秦芳却浑身戒备地推开他去,警惕地;不要抢我颜料,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颜料,你不要抢。quot;
那血郁郁地流着,顾慕阳看得胆战心惊,他浑身解数地控制着她,一遍一遍地哄她:quot;不是,这不是颜料。你先让我帮你止血,我明天给你买颜料,真的,明天就给你买,什么颜色都有,你想用哪个用哪个……quot;
quot;真……真的?quot;
quot;真的,我有钱了,我给你买。quot;
quot;骗人是小狗。quot;
quot;好,骗人是小狗。你乖一点,乖一点,我明天就给你买……quot;
烟又到头了,顾慕阳把它摁在手边的缸里,去拿下一根。
烟盒里已经空了。
他摸了摸口袋,站起身来,回房去拿。
一开门,却看到吴忻坐在他的床上,满目怔忡。
见他进来,吴忻的脸上忽而绽出笑来,quot;我以为你走了。quot;
quot;怎么会?quot;他顿了一瞬,把门关上。
quot;你去哪儿了?quot;吴忻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去,quot;好大的烟味儿。quot;
quot;嗯,睡不着,出去抽根烟。quot;他淡淡地笑了笑,quot;很难闻吧?我去刷个牙。quot;
吴忻却一把抱住了他,在他怀里问他:quot;是因为我吗?我的事情让你很烦,是不是?quot;
quot;不是。quot;顾慕阳抚了抚她的头发,quot;你别多想,我只是突然想到之前在法国的日子。quot;
quot;你说的,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我们要往前走,快快乐乐地往前走。quot;吴忻抬头看他,待看到他眸中难掩的沉重与伤痛,她勉强牵扯着嘴角笑了笑,道:quot;虽然现在看来挺让人烦心的,但很快就会过去的,真的,我有经验,总会过去的,就算什么都不做,网上的流言也打不倒我,绝对不能。quot;
quot;这么有信心?quot;顾慕阳笑着看她。
吴忻点了点头,quot;我都想好了,最不济的结果,不过就是我身败名裂,学校不要我,网文圈也难再混下去。但就算双面碰壁,我也不怕,只要我活着,我总能找到别的谋生之道,养活我自己。而就算我养不活自己,不是还有你?我就名正言顺地赖你一辈子。quot;
quot;故意,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我身边站着,我也不怕,什么都不怕。quot;吴忻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抱着他,quot;所以你不要烦恼,也不要去想过去那些阴暗的日子,我们是向着光明而活的,什么都打不倒我们。quot;
qu;顾慕阳的声音极轻,几乎飘散在寂静的夜里。顿了两秒,他忽而笑了,quot;等过几天,我们就去做婚前财产公证,你的都是你的,等结了婚,我的都是我们的。quot;
quot;真的?quot;吴忻笑着在他胸前蹭了蹭,quot;那你可不许反悔,我这么懒的人,说不定还真的养不活自己,就等着坐吃山空呢。quot;
quot;那我可得好好赚钱,不能真让你把山吃空了……quot;
第二天一早,顾慕阳就给顾翔飞打了个电话。这是顾慕阳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而距离上次主动打电话给他,顾慕阳已经想不起来有多少年了。
顾翔飞显然很意外,连声音里都带着不确定:quot;慕阳?quot;
quot;嗯,是我。quot;顾慕阳捏紧电话,顿了一下,quot;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quot;
顾翔飞忙不迭答应:quot;好好好,十点可以吗?你定地方,我准时过去。quot;
quot;不用了,我去找你。quot;
十年过去了,顾翔飞老了不少,原本的一头乌发现在已是花白。可顾慕阳看着日渐苍老的他,心中却没有生出任何悲悯之感。他想起秦芳,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温婉动人的气质女神,有一天突然不敢再照镜子,苟延残喘几年之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不全是顾翔飞的错,但在他们孤立无援之际,顾翔飞见死不救,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