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里也有这样的事……”想了想又摇头,“说不通啊,按理说釉层被污染了是不可能烧成功的,红釉的红色也不是血带进去的啊!”
一窑几十件瓷瓶里,唯一烧成红釉的正是染了严冰鲜血的那件。
“血带不进红,但,”寄虹扬起头,“带进去的是魂。”
时近新年,宝来却没有丝毫喜气。当铺早关了,伍薇杳无音信,严冰前途未卜,案卷和霁红瓶先后北上,却不知南下的消息是生是死。青坪城也愁云惨淡,灰霾的天空下,宛如等待开膛破肚的死鱼。
不知为何,金胡子并没有攻打青坪,青坪奇迹般地安然挺到了除夕。除夕夜寄云操持了一桌饭菜,尚算丰盛,但满桌子人食不甘味。
寄虹起身说:“我出去走走,不用留门。”
丘成想跟着她照应一下,寄云按住他,“让她去陪陪他吧,心里能好受点。”
街上爆竹声声,寄虹看见一个男人挑着竹竿点起长长的鞭炮,女人捂着孩子的耳朵躲在身后,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她在爆竹声里驻足了一会,穿过弥散的年味往前行,拐过几条街,就一个人都看不到了。牢房的院墙又高又厚,里头黑黝黝静悄悄的,和方才那个热闹的世界云泥之别。
“严冰,我来陪你守岁。”她把瓷灯挂在树上,背靠大树坐下,面朝牢房。“没给你带酒菜,听说送这个不吉利,等你出来了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买给你吧。我知道我的厨艺不怎么样,难为你这么长时间都愿意忍耐。恐怕将来啊,你还要忍耐大半辈子,不止忍耐厨艺,还要忍耐我的坏脾气,忍耐我的胡闹,忍耐我习惯依赖你,习惯早上赖在你怀里听你说以前的事……”
她抹了下眼睛,但仍旧保持微笑,“这样的我,你想好了要收吗?”
四下无声,只有灯影轻轻摇晃,映出她眸中水色万千。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她把手掌贴在墙壁上,仿佛这面冷硬的墙是他温柔的掌心,“咱们击掌为誓,说定了,谁都不许变。”
冬夜漫长,但她带了好几只蜡烛,长明到破晓。回去的路上,她很欣慰,老一辈的人都爱讲,守岁时讲究人不寐灯不灭,那是永岁长安。
火红的朝阳照在家家户户新换的桃符上,又是崭新的一年了。
也许应了这好兆头,苦等半月有余,终于听到了来自京城的好消息。这日一大早,姚晟就风风火火到了宝来,满面掩不住的喜色,“大赦了!大赦了!严冰可以出来了!”
“什么时候?”寄虹蹭地跳起来,动作太大撞到桌子,几乎掀翻了桌案,被小夏眼疾手快按住。
姚晟接过寄云递来的茶,但根本顾不上喝,兴奋地说:“可能是明天,大赦的布告已经贴出来了,新皇的旨意曹县令应该不敢拖延。”
丘成心头霍地一跳,“什么新皇?什么大赦?”
“嗨,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姚晟关上门,放低了声音说:“叛——啊,乾军攻入京城了,小皇帝薨了,正月初一乾王就登基了,只是青坪山高水远又道路阻隔,驿马的消息晚了好些天才递到,今天一大早贴出的告示。”
四个人瞠目结舌,一时谁都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重点。”姚晟接着说:“乾——皇上大赦天下,囚犯可免刑归家,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的,皇上亲笔下的旨意,这回严冰肯定没事了。”
寄虹再次激动地跳起来,这回小夏没按住倒霉的桌案,因为他也按捺不住跳起来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去收拾屋子!”
“我去收拾屋子!”
小夏看看寄虹,“……我是说,我去收拾车子。”
寄虹几乎全是小跑的,小跑着从储物间找出三床新褥子一床新被子晒在院子里;小跑着打扫出一间新屋子,想了想觉得不好,又把自己正住的那间腾出来打扫干净;小跑到彩虹瓷坊寻出严冰常用的一套茶具,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小夏,你知道哪里有卖银毫的?”
小夏觉得,他要是敢说“不知道”,会被霍二小姐宰了吧?
寄云笑着把她按坐下来,“别张牙舞爪的,一件件来,你要做什么,我们都能帮你。我问你,你打扫了两间屋子是要用哪个?”
“东边的那个屋子好久没用了,没人气,严冰肯定睡不踏实,我才想让他睡我那间的。”
“那你搬出那么多床褥子做什么?”
寄虹看看姐姐,声音低了些,“严冰其实挺娇贵的,在牢……受了那么多苦,也不知道人都瘦成什么样了,我想着多铺几层褥子,他睡着舒服。”
寄云心里揪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放心啊,等这个坎过去,你们俩就该水到渠成了。”
“对了!”寄虹又二踢脚一样地跳起来,“他最爱干净了,我得多烧几桶水给他洗澡。”
现在烧的水等到明天早都凉透了。但寄云微笑地看着风一样的妹子,没有阻拦。
寄虹一直忙到半夜,仍然一点都不疲倦,躺在床上兴奋地睡不着,举着小白摇来晃去,“小白,你主子就要回家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小白哼呜了一声,低低的,听起来反而有些忧伤似的。
寄虹把它放在枕边,轻轻拍了拍,“安心睡吧,等明天一觉醒来,你主子就没事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小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黑夜里仿佛闪着泪光。
第二天天还没亮,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