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昨儿个晚上家里头吃的是咸鱼炖酸菜,他手里头握着的斧子就朝身后的顾沂给劈了下去。
顾沂成了血人,就没有后头的事儿了。
捂着他嘴的手外头裹着一层黑黢黢的垢,就算隔着污垢,仇三也知道底下那层皮子有多嫩,这种男人的手跟他不一样。他是拿刀做活计的手,人家的手是用来写字画画下棋弹琴的手。
他扭头过去,一双眼睛瞪出火花,他差一点就做成了他媳妇眼里的英雄了,差一点就不是她眼里的窝囊废了。
顾沂拉着他胳膊,仇三想不通一个平时这么单薄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顾沂一路把他拽到更深处,远的都瞧不见姜家的队伍了,还不肯把捂着他的手松开。
“你现在冲出去,斧子还没等亮出来,就能被砍成血泥。”
仇三哈哈笑:“那你太小瞧我了吧。”
“不信你朝那边看。”
两人现在处于一个略微有些高度的小山丘上,顾沂手指的地方真好是姜家人长长的一趟队伍。
仇三有鹰一般的眼睛。
刚才他是个为了媳妇去拼命的英雄,现在他又成了猎手,恢复了敏锐的嗅觉,他闻到了浓浓的危机。
不远处,突然有一个像他一样的人从灌木丛林里冲了出来。
仇三甚至能看见他手里拿的是和他一样的斧头,他咆哮着,发出来的声音有点古怪,却不影响他的士气。
宋偲挥着斧子朝队伍中间杀了过去,砍得姜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姜家二小姐,要姜如意,他不为了做英雄,他只要做牡丹花下的色鬼。
他为自己的色心赌上了命。
仇三远远看见,他连车轮子的边儿都没挨上,骑在马上面的侍卫连马都没有下,就用刀把他给架了起来。
他又听见了那种肉和筋分离的声音。
张鄂调转马头过来,宋偲被押着跪在地上,身上衣服破了,棉衣里的黑色烂棉絮飞出来,跟着棉絮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他身上热腾腾的血。
张鄂愣了下,对底下人说:“留活口。”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他看宋偲的眼神已经跟看一个死人无异。
隔那么远,仇三也感觉到了张鄂的眼神。
这一场下来,甚至连车里头坐着的人都没有惊动。
顾沂扶住大妹夫软下来的身子,淡淡道:“以卵击石。”
仇三镇定下来之后还是站不稳,这和听见别人说哪个人死了完全不一样,要是没有刚才顾沂拿一下,现在那个就是他了。
“死定了吧?那小子。”
顾沂还开玩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仇三松了口气,顾沂说:“顶多被揭掉一层皮,再拔几根手指头,把伤治好了再拔几个手指头。”
仇三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大不了一死呗,这么折磨人干什么?”仇三说这话的时候上下牙齿都在磕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他一个人死都没劲儿?得把他的嘴撬开,是谁让他这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做,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顾沂的语气淡薄得很,给仇三一种错觉,好像这些他都曾经经历过一样。
“要没人指使他咋办?”
顾沂把头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仇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你以为人真是为了撬他的话?”
那为啥?仇三用眼睛追问。
顾沂笑了下:“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重刑之下,施刑的人从来都只为了听他想听的话。
他一个人作乱行刺,杀了他,不过是贱命一条。撬他的嘴,不过就是想都让一些人偿命而已。
说白了就是光杀他一个人不够解气啊,要杀就杀一窝,让他死都死的不痛快。
顾沂风轻云淡地跟仇三解释:“你还真以为是怕留什么后患啊?你就冲那孙子那么点儿能耐,后头的人能有多大本事?”
仇三崇拜地连连点头,然后拍拍屁股爬起来打算回家,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他很有可能会大病一场,顾沂把他按回去:“这就走了?不打算干了?”
仇三一副“你逗我?”的表情,顾沂乐了:“不怕我小妹寻你麻烦?”
仇三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顾沂给仇三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他带他穿过一片灌木,兜兜转转进了一个迷宫似的树林,然后看见了密密麻麻扎起来的营帐。
每个营帐外头都站着佩刀的兵,各个营帐之间都有兵来来回回巡视。
这个兵和他之前在山底下见到的不大一样,山底下的兵老爷操着一口北方话,长得也虎背熊腰,马儿也现在这个壮一些。不然也不会瞧不上打了十几年猎的仇三,不让他参军了。
营帐里走出来一个兵老爷,顾沂上去作揖,仇三也跟着作揖喊大人。
远远看兵老爷一身膘肉,往近了走才知道是一人腱子肉,壮是壮,就是有点矮。
兵老爷一开口就把仇三说愣了,好标准的金陵话呢!
顾沂介绍说这是晋朝的大将军,楼将军。
不得了,仇三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官儿,三叩九拜都嫌礼数不够周全。
兵老爷用鼻孔对着仇三,看着顾沂的时候还微微点了下头,仇三给他行礼,他就成了木头,纹丝不动,眼里就没他这个人。
他只跟顾沂说话,问姜家的人都到了没?你可别诓老子。
顾沂哈腰赔笑:“小的要敢在大人跟前扯谎,现在就来个雷把小的给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