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庶出的身份,在老祖宗面前素来就是个不讨喜的。老祖宗的这间屋室,苏婉容长这么大了,其实也未曾进过几回。
这个时候在女眷们的簇拥下进了屋,苏婉容便四下打量了一番。
倒是和几年前见着的模样,相差不多的。老祖宗信佛,刚推开门便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黄花梨八仙八宝纹顶竖柜上摆了一尊贴了金箔的弥勒佛像。佛像左右分别放置了两只半旧不新的青花缠枝鎏金九转鼎炉。
这个苏婉容倒是认得,是许多年前建和帝赏赐给父亲,父亲又转送给了老祖宗。因了这九转鼎炉价值不菲,于整座京城都很不常见,故而老祖宗现今还留着,装点门面。
绕过刻画了花开富贵的四扇楠木屏风,耳畔便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一阵阵的,极是有节奏感。原本身体硬朗的老太太,也不晓得一上午的功夫是染上了什么病症,此时正蔫蔫地躺在罗汉床上呢。
但无论是个什么病症,眼下一个年过旬六的老人,虚弱成这副模样,肯定是无法下榻,同现如今已是皇后娘娘的四房姑娘见礼了。
不过,苏婉容今日来老祖宗跟前问安,左右也只是走个形式。自然也并不在意老祖宗待她是什么脸色了。
这会儿便抬步上前,于老祖宗榻角站定,她微微笑了下,柔声问道:“老祖宗今日这是怎的了?可是如二姐姐一般受了风寒?这段时日日夜温差大,可是得注意着点。我记得宫里现下正巧还剩下点玉润琵琶雪梨露,治疗这风寒之症最是见效。我看,明日我便托人讲剩下的那些,带出来送给老祖宗您用用看吧。”
老祖宗自苏婉容进门开始,那便是一声都不吭的。只闭着一双眼,半靠在引枕上,时不时掩着嘴咳个两下,这一会儿听苏婉容主动开口了,才懒散地掀了掀眼皮。
做了皇后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老祖宗就眼瞅着四房的这个庶出丫头,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扮相,以及唇畔那一抹端庄温婉又不失大体,宛若明月清辉一般的淡淡浅笑。心中便是不屑地一声冷哼。
这若是放在从前,一个低贱歌女生出来的庶出丫头,哪来的底气能笑成这副模样呢?那可是连来她跟前问安的资格都没有的。
还指望四房风光了能带着他们太师府上上下下光宗耀祖呢?这才当了几天的皇后娘娘,便晓得跑她眼前立威来了。老祖宗越想越气,就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宫里的东西,娘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最近这一桩一桩的糟心事啊,气得我这个老太婆子,横竖也活不过几天了,就不糟蹋娘娘的好东西了。”
此话一出,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苏婉容本人倒是面不改色,脸上端的还是一抹温浅的笑容,心中却是不禁冷笑。
这老祖宗,讲得好听一点,是不识时务。讲得难听一点,那便是倚老卖老。无论从前看她如何的不顺眼,如今她于人前却是贵为皇后的。皇后亲自给的赏赐,老祖宗不领情,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这番冷嘲热讽。
也便是苏婉容不同她一般计较,这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在皇后面前失礼,这罪名恐怕不是老祖宗受的起的。
不仅是苏婉容,在场的大多夫人姨娘的,此时都有相似的想法。
觉得老祖宗此一番话说得,未免也太不得当了。这会儿图一时嘴快,得罪了皇后,老祖宗心里倒是舒坦了。皇后便是看在老爷的份上不去计较,若是被晋元帝给听说了,就这四丫头现下在新帝眼前的受宠程度,降罪老祖宗一人都是小的,可是不要连累了她们才是啊。
老祖宗不识时务,但是她们识啊。话音落下以后,连素来最捧老祖宗场的大夫人、徐姨娘都不吭声了。比起保住老祖宗的面子,她们更不想以身犯险,得罪了现今的皇后娘娘。
可是呢,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的人,和别人格格不入,就是要做那个最出挑的。非但不识半点眼色,而且愚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说是过来给老祖宗问安的,我眼瞅着可是半点诚意都没的。老祖宗这可不是什么风寒,分明就是被你给气坏的。你看看老祖宗都病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搁这儿耀武扬威,也不晓得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道怪腔怪调的嗓音,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苏婉容就是闭着眼睛,也晓得是出于谁的。
苏婉容微微侧眸,目光落在五姑娘身上,半晌儿,笑了。“那么五妹以为,我应当如何做,才显得有诚意一些呢?”
五姑娘适才被徐姨娘硬拉来这里,搁这儿听了好些时候,早便看这四房不顺眼了。
不就是运气好了一些,嫁进皇宫做了娘娘吗?皇后能立还能废呢!未来如何,还指不定谁说得准,至于得意成这样吗?
听苏婉容这样问了,五姑娘便理直气壮地道:
“自然是要跟老祖宗磕头行礼的,你方才惹老祖宗不快,按照家规,那是应当罚你禁闭五日的……哎哟……”
话说到一半,五姑娘忽然吃痛地叫了一声,她古怪地望向身侧的徐姨娘,埋怨道:“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娘你掐我作甚……”
徐姨娘不仅想掐她,想狠狠扇她嘴巴子的心都有了。
这都是被她养出来的什么蠢货,老祖宗赌气得罪了皇后,那左右还有老爷罩着。她们五房无权无势无地位的,此时做了皇后的四房真真怪罪下来,她们是连丁点依仗都没的。
到底是谁借给她天大的胆子,敢关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