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于文,还是那么细瘦的个子。王金凤很高兴,拉着于文的手走进里屋。“你怎么老是胖不起来?”进了家门,王金凤一边说话,一边把于文让到炕上去。
“他能胖起来鸡蛋里边能孵出小狗来。”盘腿坐在炕头上的于爱军抖掉盖着半个身子的被子,大声说,不过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的父亲就瘦,他的爷爷,那就瘦的跟根棍似的。这叫遗传,对吧,于文?”于文的辈分比于爱军大,可是两个人关系很好,彼此一直以名字相称。
于文坐在炕边,对着于爱军笑一笑,没有吱声。王金凤觉得奇怪,但是想到于文很内向的性格,倒也不放在心上。
“我给你们沏茶。”王金凤说,一边回身去灶间橱柜里拿茶壶茶杯。
“于文,你吃饭了吗?”于爱军在炕上问于文。他见妻子那么高兴,自己也受到感染,满脸带笑。他递一颗烟给于文,于文摆手没要。他自己也没抽,于是把烟卷又放回到烟盒里。王金凤要求他借着这次感冒把烟戒了,他没有答应,但心里有试试看的想法。
“我吃过了。你们也吃饭了?”于文回答并回问一句。
“我们早吃过了。”
“听说你病了?”
“感冒了,去医院挂了吊瓶。长这么大,头一次为感冒住院。难道说这就老了吗?”于爱军跟自己开起玩笑。
“我听福举二哥说你跳……”
“嘘——”于爱军对于文摇摇头,“别大声说,她还不知道呢。”
“是吗?”于文惊奇地笑道。“天这么冷,亏你也敢下去。感冒事小,就怕被冷水冰坏了身体。”
“没那么严重……”
王金凤沏茶过来,又回身把饭桌端上来。她在桌上摆好茶杯,先给于文倒了一杯腾腾热气的茶水。接着又给于爱军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来,喝杯茶水暖和一下。”她站在地下仿佛是陪酒的,两手端杯的姿势也大有敬对方酒和一干而尽的架势。但是她只是稍稍喝了一小口——茶水热着呢。
于文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大概因为茶水太热,他没有喝就又放回到桌子上。
“村长……”于文刚开口,却又不说了。他看着王金凤,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文一直很规矩地称呼王金凤“村长”,久而久之,王金凤倒也不在意。
“于文,你怎么了?”王金凤刚把茶杯放到饭桌上,手还没有离开茶杯。她看着于文脸上颇有些为难的表情,有些惊讶。
“于文,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有点儿冷?”于爱军看于文的脸色发青,以为他害冷。
“不是,不是。”于文忽然笑起来,但是他笑得牵强。王金凤知道他心里装着事。
“于文,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出来,你还不了解我和爱军的为人吗?”王金凤语重心长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于文拿起茶杯,对着嘴吹一口气,喝了一小口。“这茶真香。”他说,抬眼看王金凤很认真地看自己,他清清嗓子,“村长……”
“你叫我金凤好了。”
“不……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小连襟来我家……”于文轻轻叹一口气,“他给我找了个工作……”
“是么?”王金凤失声说。
“是,就是……”于文变得结巴,“你们大概知道,他,就是我小连襟在外面是做钢结构工程的。他新办了一个小厂子,想让我们两口家去他的工厂里做饭……二十几个人,一天三餐,反正是大锅饭,应该是很轻快的。工资……”于文又停下说话。
于爱军听得愣了,没有做声。王金凤静听着于文的话,也没有言语。
于文远走他乡,王金凤是很无奈的。她自己认为是少了一员得力的干将(应该说于文是王金凤村长上任以来定向培养的第一个人)。她多么想留住于文,但是又深深的知道,那是不应该的。她心里一时很乱,没有了主张。
“这是好事呀。”看见于文不再说话,王金凤张嘴说道。话说出口王金凤才觉得这话自己根本就不应该说,她想收回,却为时已晚。只见于文咬着嘴唇,好一会儿,他叹口气,似乎卸下一副重担似的。也许是心思太重,刚才很短暂的一阵寂静,却让王金凤觉得异常别扭。为了打破这阵叫人心里惴惴不安的尴尬气氛,她急切之下才把那句不负责任,可能伤害到于文自尊心的话吐口说出去。“啊——”王金凤想挽回损失,“只是,我们……真有点儿舍不得你走。”她认为此时最好还是说心里话好,但是她也变得结巴。实际上,她的心很乱,她没法使自己的心安静下来,话自然说的不流畅;她也不可能说出心里话,因为她的心里话是于文不走,坚决不离开草帽村。
“我一直知道村长的心思。你是有意在培养我和大友。可是……我本来不想出去,可是我媳妇……刚才她还跟我吵,我,实在没有办法。况且,这是亲戚……也不好处理,拒绝……”
“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是爱军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从支持爱军参加选举开始,到支持我,直到把我捧上去……你一直是我们的好朋友。可是,‘人往高处走’,我如果是你的好朋友,我就应该支持你才对。要不,我就太自私了,就不是你的好朋友了。所以,我才说‘这是好事’。我请求你不要难为。”
“于文,你出去是对的,在咱这个山沟沟里会有什么出息呢?”媳妇口口声声提到的“好朋友”使于爱军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