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凤和于爱军嘀嘀咕咕说了半宿话,只觉得才睡去,耳朵里就听见鸡叫。
“天亮了吗?”王金凤一个翻身爬起来,稍停,她拿手揉了揉发涩甚至有些疼痛的眼睛;没有觉得冷,身子却微微打着冷战。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也许不是梦,只是一个想象,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一个失却本知的想象。那是一个冰冷的早晨,宽阔的河,许多雾气,死气沉沉……“什么呢?”王金凤努力去想,可是想不起来。
这时候天微微亮。
“你干嘛?”于爱军被惊醒了,迷迷糊糊问。
“啊,睡吧,睡吧,我还想着坐车去杨庄呢。”王金凤神智渐渐恢复,这也许是她刻意镇定的结果。
“你呀。”于爱军无可奈何责备说。“我们不去了,让杨本忠那个大骗子在家空等着想好事吧。”
“爱军,来年春天我们栽几亩果园吧?”王金凤没有躺下,而是坐在那里,边穿着衣服边说话。
“怎么突然想起来栽果树?你不出去做买卖了?”
“怎么出去,难道我可以辞职吗?”
“你不出去的话,咱们就栽几亩果树。我也寻思来,这几年苹果蛮值钱的,可是咱家就那么百十棵树,顶什么?我看我们就把南山脚下那片地全栽上。那里道路方便,还靠近下河,浇水也近便。”
“咱就这么说定了。”王金凤有气无力地说。事实上,栽果树是王金凤心灰意懒之下一个突然发生的想法。这次虽然只是被骗了两千块钱,有时候她好像也能想得开,可是,反反复复,她还是掉进愤懑、气恼、惭愧、自责的陷阱里,而且爬不出来了。王金凤明白,要不是小宇及时来电话,她现在还会被蒙在鼓里,受骗的金额可能就会是六万块。她前思后想不能原谅自己,尤其自己在杨本忠面前表现出热切地想要和对方成为好朋友的讨好卖乖的亲密表情,使她难堪,脸红。被骗不算什么,可耻的是自己愿意被人骗,甚至还自作聪明的去帮助别人来欺骗自己,就好像鱼儿认识鱼钩却又愿意去咬住鱼钩不放一样。“是的,鱼钩上有着香喷喷的鱼饵,可是……”王金凤心里想,“是啊,我也是在贪图利益,是有所企图的。结果……啊,我这个人是多么的不纯粹呀!愚蠢、自私、爱好卖弄、自以为是……这就是我!”王金凤在脑子里深刻地做着反省,她用“自私”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她没有想到,她是因为给草帽村办厂心切才“那么容易上钩的”,显然,她把创办草帽村第一个工厂已经当成了自家的事业。她自己这样难过,自然不能忽略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丈夫心里的感受。“要不是操心我的事业,他才不会如此生气上火呢。这一切,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自己做不得主,结果出了事,难道我还要去埋怨他吗?我有什么理由去埋怨他?”如果说在这之前王金凤嘴上不说,心里却有过对于爱军的责备,那么现在,已经没有了,她把所有过错全归于自己的身上。为了使自己和丈夫尽快走出这片郁闷之地,她为自己的三口之家做起了长远打算。
“好啊。”于爱军答应说,“咱们村果树面积不是太多,既然苹果值钱,你是村长,应该号召大家也都多栽果树。”
“于嘉平还要我把人口地重新调整一下,你让大家伙都栽上树,这地还怎样调整?”王金凤懒懒地说。
“你别听他的。他那是叫你‘玩火’呢。”于爱军气鼓鼓地说。
“我也这么想。不过,咱村人口地多与少的确相差玄虚。调整一下倒也合理。”王金凤接着于爱军的话往下说,她的精神却不能集中起来,她的思想还在为这次受骗所纠结,自责。“可是怎么调整才叫合理呢?”她自言自语似的说。
“合理什么?这样子调整一下,用不了几年又不匀了。难道你每隔几年就要调整一次?这件事我早想过,”于爱军微微笑道,“我告诉你,人口地不能更动,也不好更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更动承包地——确切地说,就是多留承包地,这样既增加了村财务的收入,又照顾到愿意种地的群众。人口地不经常更动,老百姓就可以放心栽果树,抓经济了。”
“你的话我听不明白,而且,要是大家把承包地也栽上果树,那不是又不好更动了……”
“你怎么这样笨呢?”于爱军果然有兴致,他拥着一条褥单光着身子坐起来,“承包地有二十年期,也可以有两年期的。为了鼓励群众栽树,你可以把一部分承包地的承包期延长为二十年。为了照顾那些因增加人口而缺少自留地的家庭,你可以把一部分承包地的承包期规定为两年,每两年进行一次承包,而这一部分地要多留一些……”
“你的办法还好,”王金凤有口无心地说。她一度担心着于爱军不能接受这次受骗上当的事实,可是于爱军真的神采飞扬起来,她的心反而空虚寂寥的难受。她自言自语似的接着说道,“不过这都是来年春天的事了,今年是不能动了。我……”
“金凤,你还在为那两千块钱难过,”于爱军发觉了妻子的心不在焉,或者说心绪不宁,不禁低声问,“是不是?”
他一下子说中了王金凤的心思。王金凤无力地叹一口气。
“真是想不到……”王金凤已经穿好衣服,她忽而脸朝下躺在坐着的于爱军身边。于爱军一句微微露出关怀和温情腔调的说话令王金凤不能坚持,她呜呜地哭了起来,从于嘉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