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拍唱起一支破碎的童谣。胡铁花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打扮,这时候却带了一种温柔软和的气质,他的心本来就不太硬,尤其是遇到女孩子时软得更快一些。
一曲毕了,陈照水才出声道:“你唱给我听的?”
胡铁花将眼光看向别处:“我看你不太快活。”
陈照水足尖微微发力,踩着粗大横杆站起,海风很大,陈照水却站得很稳。她迎着冰凉的海风张开双臂,让衣袖随着风不由己地前后摆动。
陈照水说话极慢,声音还带着一点迟疑:“可我也不难过。再高兴再难过的事情,过上一会儿,就不算什么了,也不必刻意要别人做什么。”
胡铁花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一直这样?”
陈照水道:“一直怎样?”
胡铁花道:“一直,一直这样,忍耐。”
陈照水低垂了眉眼:“本来就该这样才对……哎?胡大侠,你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冲我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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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一条小船,自江岸而来,虽是摇摇晃晃,却快得惊人。船头上直立立地站着一个人,他双手张着块未经染色的土布。
在灯火映衬下,可以隐约看到土布上写着浓淡不匀的四个大字:卖身葬友。
胡铁花已经将这四个字念出来了。
陈照水轻轻一跃,迎风而起,轻盈地像是冬日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了地。她落地时的姿态,竟和楚留香有一些相似,飘逸俊秀,温文尔雅。
等小船再近一些,大家已经看清来者是个精壮的汉子,楚留香和胡铁花也认出这是快网张三了。张三自然也认出了陈照水和金灵芝,脸色已经白了一半,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丁枫目光闪动,笑道:“这位朋友,是真的要将自己卖了么?”
张三叹道:“我孑然一身,想要葬友,只得把自己卖了。”
丁枫道:“不知要价几何?”
张三道:“只要五百两,若非我的朋友眼见活不长了,等着急用,还未必有这样低的价钱。我饭吃得比麻雀还少,做起事来却像条牛,对主人忠心得又像看家狗,无论是谁买了我,都不会后悔的。”
丁枫瞥了楚留香和胡铁花一眼,方道:“那也用不着五百两银子。”
张三道:“大爷你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是个酒鬼,死了之后就是酒鬼中的酒鬼,我若是哪天没往他坟头倒些酒,夜里缠着我又怎么办?”
陈照水极小声地抱怨道:“又是酒。”又仰了头对丁枫道:“丁叔叔,别听他的。只要多雇几个人,哪怕吃的多点也要不了这个钱呀。”
丁枫强忍着笑道:“你也知道价钱?”陈照水对各式物件的概念无非是好不好用,喜不喜欢,是从来不计较售价几何的,更不会因为价高而有特别的珍爱。
陈照水道:“我虽然不知道价钱,但我知道大晚上跑到别人门口卖东西的,一定是准备好要讹人的。”
丁枫用手拍了拍她的头顶,问道:“谁和你说的?”
陈照水闭上了眼睛,迎着海浪的潮湿气又向前几步,她几乎已是到了甲板的边缘了。她向前比划出一个挥动匕首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就是记得,从前有人就是握着我的手,教我这样杀人的。他说,划断气管还能救,颅骨坚硬太费力,唯有剜去脏腑才是回天乏术。”
张三忍不住道:“姑娘为何对着我比划?”
陈照水这时候竟微微笑起来,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中,像是站在生死交界处一般,直叫人心底发寒。她道:“他买人给我练手的时候,说:‘阁下半夜来在下门前自卖自身,未免有坐地起价之嫌。不过在下略有薄财,买下也并无不可。’”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江上的浪愈来愈大,张三的船突然上下起伏起来。
楚留香的脸色已经变了,胡铁花却还在思考陈照水话里的意思。仍谁也想不到,陈照水竟是沾过人命的,言谈之间又是这样轻描淡写,然后又想到陈照水对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轻描淡写。雁南舫的气氛变得压抑又沉重,四下张望着,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一道闪电劈落,闪电极为明亮耀眼,将人的视线以白光填充,一片眩晕之中,陈照水突然大声笑道:“你们真信了?”
原来只是一个玩笑,胡铁花不由舒了一口气,又板起脸来:“这个玩笑不好笑。”
陈照水仍保持着闭目的姿态,侧过头对着胡铁花道:“你的歌也不好听。”雨水已经渐渐将她的发丝沾湿,黏在脸上,她伸手稍稍拨了拨碎发,就又静静站在雨中,像是雨也是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
楚留香叹了一声,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盖在陈照水的头顶,斗篷黑色无纹,披在楚留香身上自然显得英俊不凡,对陈照水来说,却是有些大了。楚留香想了想,从斗篷内抽出两条绸带,绕着斗篷打了一个工整漂亮的大结子。绸带也是黑色,结子中心却透出一点赤红色,仿佛里头网缚着一颗珠子似的。
丁枫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头对着张三高声道:“夜深雨大,阁下还是回去罢。”又让金灵芝牵着她回舱室了。
张三像是得了救一般,连招呼都未曾打一个,调转船头快速划了起来。可他还未走出几步,雁南舫的船首突然传来极大的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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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在细雨中冲天而起,江水顺着缝隙涌入船舱,浪头也突然变得又大又急。
雁南舫原就在江口,在浪头的推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