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槐树底下。
师父终于松开她,拍拍石凳,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她心中有气,便不听话,只顾僵僵地站在那里。
槐树上有蝉,正吱吱哇哇地叫着,夏季的喧嚣声却把这院子衬得很是宁静。墨隐闭着眼睛很是享受地聆听着,许久,睁眼看着赌气站在一旁的花隐,缓缓笑道:“杀了你,自己去当神仙?”
“难道不是么,你和老道就是这么说的!”
墨隐抬手指了指,“你觉得树上那只蝉,想不想做神仙?”
花隐脱口而出:“蝉的心愿,我怎会知道?”
墨隐奇道:“哦?那师父的心愿,你便知道了?”
她一愣,随即词穷,说不上话来。
墨隐又去拉她,笑眯眯地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然后收了笑,细细看了她一番,一本正经道,“你瞧瞧你对师父这表情,阴沉沉冷冰冰的,看得师父好难过,来,笑一笑。”
花隐木呆呆地挑了挑嘴角。
墨隐不满意,索性自己伸出手指来,顺着她唇轻轻一揉,弯出一抹半弧,才点头称赞,“这样笑才对。”
花隐痴痴看着师父的脸,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击中,变得沉甸甸的,不知所措。
她一慌,便乱了呼吸,只硬生生地把头别过来,脸上被他用手指揉过的地方都像是吞了辣椒一般滚烫,而这感觉正在迅速袭遍全身。
墨隐见她匆匆躲开了,不知怎么心中就很不爽,于是再次将她的小脸捧回来,揉啊揉,揉啊揉,揉得像是和面一样。
她的脸更红了,紧张得似乎要窒息一样,“师、师父,这是我的脸,不是面团……”
“……喔,这样啊。”墨隐讪讪地收回手,呼出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打呵欠。
“我不知道师父的心愿。”花隐低声道,“可是人人都想做神仙,难道师父就不想吗?”
墨隐眯着眼睛,一手挥着折扇,悠悠道,“呵,世人只知道神仙修得仙法,可长生不老,可谁又会知道神仙的烦恼呢?我每次一见到你白夜哥哥独自一人守着九华山那般冷冷清清的模样,便再没了做神仙的念头——何况,让师父以牺牲你为代价,这等事,我实实做不来。”
“那师父的心愿是什么?”花隐不解问道。
墨隐歪着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须臾,笑得云淡风轻:“师父的心愿很多啊,比如想开一家古玩店,赚来大把大把的金银,那些钱呢,就用来给小花隐买很多很多的新衣裳,专挑贵的好看的,便宜的咱们不要;也想当个流芳百世的绝代画师,最好是那种闭着眼睛随便挥两笔就能被后人说成别具一格啊之类的,一敲就是几万两,万万两的卖,到时候小花隐一出门,别人就会一脸羡慕地说哎呀这是谁谁的关门徒弟啊,感觉肯定很不错……”
花隐听得都默然了。
他却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轻叹,“其实……偶尔闲下来,能听到小花隐跟我抱怨肚子饿,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和你赌赌气,吵吵嘴,没多久又消了气一起坐在这里,聊着闲天儿,一辈子这样碌碌无为的直到老死,也很满足了。”
“师父……你是在说真心话吗?”花隐轻声问,无比小心翼翼。
“哈,真不真心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它不可能会实现。”墨隐笑吟吟地摇了摇头,语气虽无奈,神色却很轻松,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胡扯。
花隐揪起心来:“为何?因为我是妖,师父定要杀我才行么?”
墨隐遥望被云霞遮住的夕阳,悄然一叹,“你还不懂啊……花隐,你记住,人和妖的分界线其实很模糊,人做坏事,便可堕落成妖;妖做好事,亦能修心成人。所以,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师父看来,都是我的小花隐。”顿了顿,又说:“我宠你都来不及,杀你,要我如何忍心?”
花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墨隐抬手轻拨她额前的发丝,目光含笑,定定看了她半晌。
妖力恢复之后,她的脸如白瓷一般晶莹剔透,没多久,便在他的注视下涂上了淡淡一层红光,眼波轻动,似有些慌了,抿抿嘴唇,低下了头。
他有些迷恋,遂不觉地重新捧起她的脸,声音温和如玉,却又带一丝丝命令:“别动。”
她便不敢再动。
又待了许久,她听师父长长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淡笑道:“小花隐,师父旧伤还没好,此刻有些累了,懒的回房,你坐过来,肩膀借师父靠一下。”
“啊?”花隐失声叫道,“这、这……”
墨隐装作满脸委屈,说话可怜兮兮的:“怎么,师父为了小花隐连神仙都不做了,难道小花隐还要嫌弃师父吗?”
“不是的,师父!”花隐赶紧摇头否认,随即又辩道,“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墨隐将腿一敲,在石凳上放稳了,顺势便贴着花隐的肩头,挥挥折扇,沐浴着夕阳,打个哈欠,潇洒闭上眼睛。
花隐本想抽身离座,一回头,却见师父胸口的那处伤痕倒果真又渗出点点黑血,于是只得让他这样斜靠着自己。
“师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墨隐默默笑了笑,却不言语。
“师父?你睡着了么?”花隐忍不住想回身去看他。
却见他轻闭双目,一脸恬淡,一手将折扇搭在身上,另一手松散散地垂了下去,宽大的雪缎白袍随着清风微微摆动着衣角,像是睡着了。
花隐摇摇头,师父原来